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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1页）

四月廿八那日早上，顾秉一个人爬上了刺史府最高的那座小楼。小楼风雅别致，似乎是前前任刺史为了心爱的小妾所建，如今佳人不知流落何处，小楼却依然矗立在这里，倒是方便顾秉远远眺望藏月山了。

时辰到了，伴着一阵轰鸣，天摇地坼，连数百里之外的小楼都隐隐晃动。烟尘和泥土散去后，顾秉发现藏月山的近江一半犹如被刀整齐削过，滚滚江水霎时从空隙中汹涌而出，三江汇聚之处，顿时宽阔许多，水流也不再湍急了。

&ldo;勉之倒是会找地方看风景，让朕好找。&rdo;适才声音过大，顾秉都没有注意有人接近，一回头发现是轩辕，顾秉心情极好，脸上的笑意也未来得及收起，原本死气沉沉的人看起来也明亮许多。

&ldo;陛下。&rdo;顾秉急忙见礼。

轩辕倚着栏杆，笑笑：&ldo;朕想过了。朝中诸人的顾虑恐怕会和嘉州士绅差不多，朕准备派人在藏月山上雕刻佛像，护佑往来船只和西蜀百姓。勉之你觉得如何？&rdo;

顾秉想了想，本朝士族尚佛，这样应该可以堵住他们的嘴，于是点了点头。

&ldo;藏月山这个名字过于风月，朕看，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不如藏月山就改为乐山，这三江，也改为青衣江，岷江和乐水吧。徒个吉利，勉之觉得如何？&rdo;

顾秉答道：&ldo;陛下英明。&rdo;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未断的细雨停了。厚厚的云层也有消散的迹象。

显然，快要放晴了。

轩辕突然道：&ldo;听闻蜀西的竹海天下一绝，过几日，勉之不忙了，带朕去看看罢。&rdo;

第八章：题作清心知未称

顾秉刚来得及说声&ldo;遵旨&rdo;，就听见有人疾步上楼，安义公公呈上一个密封的竹筒，上面似乎用红漆涂写着一个&ldo;秘&rdo;字。

顾秉往后退了一步避嫌，默默看着轩辕的表情从茫然变为错愕。

轩辕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顾秉，轻轻问道：&ldo;你和周琦关系如何？&rdo;

顾秉心中猛然一颤，六年前最后一次相遇时形销骨立的周琦映入脑海，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ldo;回陛下，臣和周琦是同科举子，又同来自江南道，自然亲善。&rdo;

轩辕叹口气问他：&ldo;你有多久没和他往来了？&rdo;

顾秉皱眉，想了想：&ldo;臣和凤仪兄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不过，三年前开始，臣不再接到凤仪兄的回信。&rdo;顾秉不再说话，只盯着轩辕。

轩辕有些不忍地看着他：&ldo;勉之，人生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人死如灯灭，还请节哀顺变。&rdo;

顾秉脸色一白，眼神呆滞了一下，然后问：&ldo;哪里传来的消息？&rdo;

轩辕摇摇头：&ldo;周玦从姑苏来的密信，三年前周琦就和家人断了联系，今年初周家老太君过世，周玦派人请周琦回来奔丧，却发现周琦根本不在靖西王府。周家连续问靖西王要了几个月的人，结果王叔最后终于烦了，直接告诉周家，说周琦三年前就已经死了。&rdo;

顾秉急问道：&ldo;死因？&rdo;

轩辕拍拍他，先行走下小楼，边回答道：&ldo;说是自缢。&rdo;

顾秉默不作声跟着他走到庭院中，见轩辕不无担忧地看着自己，强笑道：&ldo;前次见他境况并不算得太好，臣觉得若今生不如意受尽苦楚，还清业障，来世或许可得平安喜乐。这也算是周琦积来的善果，臣。。。。。。臣为他高兴。&rdo;

轩辕见顾秉目光游离，嘴唇几乎被咬出血印，莫名感到几分烦躁，似乎顾秉这个时候最好是痛哭一场，抑或是痛骂靖西王一顿，而不是强忍悲恸，顾及君臣之体而把忿恨疑惑都放在心底。

顾秉心中只觉得白茫茫一片，周琦的音容笑貌从未如此清晰，在洛京的意气风发，笑骂无忌，到凉州时的意气寥落，沉默寡语，往事一点一滴聚沙成塔压在心头，最终定格在当年离开北疆周琦的最后一抹笑。

曾经以为纵相隔天涯，总有再会之期。

谁知，一纵马，一扬鞭，便是一别永年。

浑浑噩噩间，突然感到周身一暖，随之扑鼻的便是熟悉又陌生的香气，龙涎香的味道。

龙涎香。。。。。。

顾秉一惊，果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轩辕拥入怀中，轩辕时不时还轻拍他的后背，用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如同哄孩子一般。

直到听到清心的惊呼，顾秉才缓缓挣开，仿佛刚刚那一盏茶的功夫只是一场梦，一场空梦。

虽然那场梦，可能比这一生都要漫长。

顾秉听见自己淡淡问道：&ldo;何事？&rdo;

悦君楼依然熙熙攘攘，周琦站在窗边向他招手，顾秉兴冲冲地过去，周琦却递给他一张茶单，说道：&ldo;勉之现在也是一州刺史，封疆大吏，还不赶紧请客？&rdo;

顾秉点头，低头却看见白色的茶单上朱砂纂体，&ldo;忘川茶&rdo;三字血红刺眼。

猛然抬头，只看见周琦笑容飘渺，身体向外飘去。顾秉追上，刚碰到衣角周琦就如残破瓷器一般，碎成千块万块，直至化作粉尘。

顾秉大恸，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回头却发现轩辕带着曲江初见时嘲讽的笑容远远冷观，他的眼里，不带任何善意。

&ldo;清心！&rdo;顾秉坐起来，里衣薄被俱被冷汗浸透，心跳如鼓。

清心怕是睡熟了，半晌未应，顾秉起身自己倒了杯过夜的凉茶，一口下去，一直冷到心底。正值初一，本就没有月亮，灰黑的流云又遮住若隐若现的星河，整个嘉州的人似乎都在甜梦之中，刺史府安静的可怕，墨色的夜里，死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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