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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爱与恨（第1页）

宁城，一幢老式外置连廊居民楼，五楼。

一个灯光有些昏暗的客厅，靠墙放着一张沙发，沙发坐垫已经塌了下去，沙发靠背上打满了补丁，沙发前面放着一张漆面已经脱落殆尽的木制茶几，从零星的几块斑驳的红点，依稀能看出这茶几原来应该是红色的。茶几旁边停着一辆轮椅，轮椅轮子的支撑条已经锈迹斑斑，椅背上斜靠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老人颧骨很高，神色暗淡无光，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老人垂下的右手手腕上系着一根有些灰白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着一个长满铜绿的大铜铃铛，铃铛放在茶几边缘，铃铛靠里的地方放着一台收音机，这种收音机几十年前才有的卖，伴随着收音机里嗤嗤啦啦的声音，隐约能听清收音机里一个女声：“华夏政府布告全国的老百姓，要尽量待在家中，或是就近找一处结实的建筑物暂避，转移工作将在三天后进行，新的家园有我们生活需要的各种物资，请大家无须担心食物和水的问题，国难当头，华夏政府郑重承诺，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名华夏公民，我们一定会一如以往的做好为人民服务的工作，请大家放心……”

厨房里，一名老人佝偻着背正在刷洗碗筷，老人的手背如槐树枝一样干硬，只有一层褶皱的皮覆盖着几根支撑骨，老人拿起一个沾着几片碎菜叶的碗，哆嗦着放到洗碗池里，慢慢的用抹布转几圈，再哆嗦着放在水龙头底下让水流冲一下，再缓缓放回案板，刷一只碗整个过程需要许久。

“扑通…叮铃铃铃”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同时响起，老人刷碗的手一滞，手里还没刷完的碗一下滑落到了洗碗池里，哆嗦着把手在腰前满是破洞的围裙上反正擦了两下，一小步一小步的转过身来，蹒跚着向客厅走去。

“老头子，又摔下来了吧，别着急，别着急，等我一会儿，这就过去扶你起来。”老人努力让自己的动作加快一些，可才几步路就已经开始气喘嘘嘘。等老人到了老伴跟前，却发现趴伏在地板上的老伴没有任何回应。

“老头子，老头子，你别吓我，你醒醒，你倒是醒醒啊，你不是说要等我走了你才走吗？老头子…”老人瘫坐在老伴身边。

“咚咚咚、咚咚咚”房门连续被敲响，可是严重耳背的老人又哪里听得到。

“是不是不在家啊？”一个女声响起。

“咚咚咚。”这次明显是加重了力量敲的。

“砰，咔擦擦。”门被从外面拽开，本就锈迹斑斑的老式铁门，被大力一拽，竟直接整个门都倒了下来，原来是已锈成网状的连接活页产生了断裂。

门外来的正是项九歌和柳珊珊两人。项九歌顺手把倒下来的房门推到靠墙，有些焦急的迈步进了门。原来是刚一直敲门没人开，项九歌就动用了透视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老人瘫坐在地上呼喊老伴的一幕。

项九歌快步走到倒下的老人跟前，蹲下身探了探鼻息，又试了试动脉，这才死心的叹了口气，其实刚探查时系统早已经显示死亡信息，只是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侥幸。

看着眼前正在垂泪的老人，这一副苍老孱弱的样子，项九歌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曾几何时自己也在他们的膝下承欢，曾几何时自己刚呀呀学语时，第一个喊的不是爸爸妈妈，却是姥姥、姥爷，那时候自己虽然没有妈妈，可身边还有疼爱自己的姥姥和姥爷，爸爸虽然时常不在家，可对自己也是甚为关爱。姥姥和姥爷那时候虽然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拮据，但还是会尽量满足自己提出的要求，即使有些要求在自己长大后，自己都觉得恨荒谬。

可是一切的美好都因为自己爸爸的失踪彻底变了，虽然那时候自己才五岁，但可能是三岁就开始习练武术的缘故，自己无论是身材还是智力都已经比的上岁的孩子。所以当时所有发生的事如今都历历在目，记得有一天爸爸来找姥姥姥爷，跟他们说要率领科考队去罗布泊考察，后来爸爸让自己进了卧室，还给自己关上了门，起初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自己在门后什么都听不到，后来爸爸说话开始越来越大声，爸爸说的话，言犹在耳：“九歌可是您的亲外孙，您就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老陈是我的忘年交不假，他也说过想认九歌做干儿子，可他毕竟是外人啊，您二老才是九歌的亲人，你们怎么能忍心不管。这次科考虽然有些风险，可我也不一定就回不来啊。”

那天自己一直没听到姥姥说话，只隐约听见姥爷低沉的在回应爸爸的话，有一句他是听清了，因为说那句话时，姥爷说话声音最大，能听出姥爷在说的时候很激动：“我们也是为了九歌的未来着想，我们难道不想让他一直在我们身边吗。可是有些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老丈人是过来人，这件事不管你能不能想明白，我们已经决定了。你说什么也没有用。你这就带九歌走吧。”

然后万般无奈的爸爸，就带着自己去了陈教授家。记忆中这么多年来，姥姥姥爷从来没有去看过自己。开始那几年，有好几次陈教授曾经带自己，来看望姥姥姥爷，但连房门都没能进来，之后索性也就不再来了。

“是…是九歌吗？是九歌回来了吗？”失神垂泪的老人似乎终于回过了神，看到房里多了两个人，认出了项九歌，有些沙哑的说到。

项九歌没有回答，而是走过去抱起倒在地上的老人，走进卧室放到了床上。柳珊珊走过去搀起了老人。

老人默默看着项九歌的背影，她知道项九歌不说话就是代表心里在怪他们。

“能陪我这个老人说说话吗？”老人声音有些颤抖。

项九歌还是沉默不说话。

“好，那姥姥就用五年对你的养育换你听姥姥说会儿话，行吗？”老人的话语近乎哀求。

项九歌看了一眼默默站在老人身边的柳珊珊，然后自己走向了那张满是补丁的沙发，在靠里的一角坐了下来，柳珊珊心领神会的把老人也扶过去坐了下来，把老人扶到沙发中间，自己就坐在她的另一边，老人轻轻拍了拍柳珊珊搀扶自己的手背。

“既然你愿意听姥姥说，那姥姥就跟你说说二十二年前的事吧，这些年来姥姥一直在后悔，但姥姥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们当年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老人好像陷入了回忆。

“记得二十二年前，有一天你爸从单位回来，一反常态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饭都没出来吃，我怎么叫也不吃，后来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你姥爷跟我说，他肯定是在单位上遇到什么压力大的事了，我去跟他聊聊。于是你姥爷敲开了你爸房间的门，那一夜他们爷俩聊了很久，我还听到了他们争吵了一会儿。可是那晚你姥爷回到卧室以后什么也没跟我说，我看得出来，你姥爷似乎也是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他从来都是这样，事情没想好之前从来不和我说，我问也没用。第二天你回来了，你兴高采烈的跟我们介绍着你在大伯家玩这个玩那个有多开心，还有个小妹妹陪你一起玩，还说大伯给你们做了多么好吃的晚餐。说如果姥姥也会做那么好吃的晚餐就好了。或许是看到你高兴的样子以后，最终让你姥爷拿定了主意。他跟我说了你爸压力大原因，原来是你爸所在的单位，有一只科考队在罗卜泊失踪了，去寻找的人只带回了一个录影机，里面拍摄了一段科考队失踪前三十秒的画面，拍摄的是罗卜泊的一处洼地，几名队员面前的地上有一个洞口，旁边还放着一块大铁盖，然后就见几名队员陆续往洞口里进，就在所有人都已经进去，只剩下拍摄的这个人时，突然就听见洞口下面一声惨叫，然后就看到录影机迅速靠近洞口，应该是想拍一下里面发生了什么，可突然录影机前黑影一闪，录影机就掉在了地上，接着录影师一声惨叫，然后就没了动静。可是据你爸爸说，找回录影机的人并没有在周围发现有什么洞口。于是你爸的单位决定要再次去探索真相，为了保障科考队员的安全，还向政府申请了武装保护。科考队的队长就是你爸。而那天晚上你爸和你姥爷争吵，是因为你姥爷不同意你爸去，你爸坚决不同意，就吵了起来。后来你姥爷见说不动你爸，就提了另外一件事，就是你的事。”说到这老人顿住了，仿佛正在经受莫大的纠结。

听到老人说关于自己的事，项九歌的手心也有些微微冒汗。手指略微有些颤抖。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初支持你姥爷的决定到底对不对。”老人深陷的燕眼窝里已有泪水在打转。这已经是老人第二次说这句话，看得出来老人一直耿耿于怀放不下这件事。

“你姥爷跟你爸爸说，你如果已经决定了要去，那就把九歌送去他大伯那里，请他照顾。他大伯那里条件也好，他大伯又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科学家，九歌在他那里也能有出息，而且他还没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九歌去了也不会受排挤，况且他大伯一直就想认九歌做干儿子，是你一直不同意。跟着我们两个没文化的老家伙，能有什么出息，万一你真的回不来，那九歌以后不是比留守儿童还不如，留守儿童一年到头总还能把父母盼回来看一次呢。我和你妈也没什么文化，我的身体也不好，你想让九歌陪着我们受苦吗？

可任凭你姥爷怎么说，你爸就是不同意，你爸说：“您二老才是九歌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陈大哥和我们关系再好终究也只是朋友。九歌成长的时候身边怎么能没有亲人。再说陈大哥之所以不结婚生子，就是因为不想家庭拖累了自己科研事业，自己又怎么能把九歌送过去拖累他。”

于是当晚两个人意见并没有达成一致。第二天你爸来说，明天就要出发了，给我们拿来十万块钱，说这是他跟单位申请的，等自己回来就从工资里扣，自己回不来就当是提前申领抚恤金了。你爸说让我们不腰疼花钱，他已经跟你大伯说好，他会抽空过来探望，家里要是有困难他也会帮助。可你姥爷就是坚决不同意。你姥爷最后直接跟你爸说，他要是不把你送去你大伯那里。他就从楼上跳下去。后来两人又争吵了几句，最后逼的你爸没有办法只能把你带走。

你爸走后，我就跟你姥爷闹，我嫌他没有征的我的同意就要把你送出去，其实我心里清楚你姥爷说的对，可是姥姥舍不得你。我问你姥爷，如果你怕是我们没钱供养九歌的话，他爸拿回来这十万也够用很长一段时间了，再说他爸要是真回不来的话，政府不是还会有笔安家费吗？我们省着点用，应该也是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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