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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中依稀传来鸦雀的叫声,声声仿佛凄厉,听得人牵动阵阵心酸,眼泪不由流淌得更难抑制了,心中默默感伤,从前无论在人前人后怎样强撑姿态都好,惟有在额娘面前,我还是可以享受片刻孩童的天真本性的,可是如今看来,上天却连我这仅有的一点微薄亲情,竟是也要剥夺了去的……
孩提时候唯恐人说我小,十岁上下唯恐人笑我少不更事,可如今我真真期望能回到先前不谙世事的童年时代,竟转眼已成奢求了……
嬷嬷,您曾说过,我命里注定是要登上那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却不知那冥冥之中不可违逆的天命,其实根本没有给过我另外一个,不同的选择……
想到此时,不由得悲从中来,喉头间仿佛被只手大力搅扭了起来,哽咽不成言语,低头瞧见素白信笺上额娘的字迹,一时间只觉百感交集,内心的压抑再也无可抑制,止不住的泪水潸潸,宛如雨下。
也不知泪流了多久,头脑渐渐一片空白了,伸手默默擦拭去满脸的泪痕,偏头瞧了瞧身旁,才发觉那皂衣人已不知何时站起身来,一个人站在河滩上背手眺望溪流,似在有意无意之间,留给我一方静静独处的空间。
我望着皂衣人的背影,酸凉的心房里轻轻泛起了一丝感激,贴身收起信笺,拿过火堆旁的树枝,将一堆篝火小心的拨散了去,看火星散尽了,又起身往溪水边掬起一抔水,将地下的火种彻底熄灭,又结结实实踏了几踏。
此时身在荒郊野外,方圆数里杳无人烟,一旦有贼人的兵马经过发现了篝火,那我们的行踪就暴露无遗了,所以哪怕夜间再寒冷,也断不能留下篝火来的。
皂衣人默默看着我行事,背手站立不动,待我收拾尽了打算重新坐下时,他已提步来在我的面前,目视着山路轻声说道:“我们立即启程,子夜之前赶到前面的镇上投宿。”说完之后便提步来在拴马的小树跟前,仔细瞧了瞧马蹄上的钉掌,抬手一攥缰绳,飞身跳上了马背。
我无力询问,也不能询问,便跟着他认蹬上马,挨着那皂衣人稳稳坐下之后,只见他扬手猛一拍马,自觉如风驰电掣一般,乘马往东疾驰而去了。
等我们来到了目的地,各家各户早已闭门歇息,除了偶尔响起的几处犬吠,小镇沉入一片漆黑,不见半点灯火了。
因为皂衣人也不熟悉镇上的道路,所以两人一骑在黑暗里摸索了许久,才好容易摸到了一家客栈的门前,虽早已上板打烊,但门前飘扬的一面半旧杏黄的幌子上仍能辨认出四个大字:吃饭留宿。
皂衣人牵住了马,将我挡在身后,自上前拍打铺门,清脆的拍击声趁着夜色分外清亮,连拍了数下,果然见屋内灯火亮起,紧跟着有人答茬道:“门外来的是哪个?”
皂衣人答道:“我们是赶路的客商,因为走的急错过了宿头,想要在贵宝号借住一晚,还请店家行个方便。”
店里的人像是被我们惊醒了好梦,正满肚皮的不耐烦,不由分说高声答道:“店里的客房都满了,大堂里睡着伙计,无处供人歇脚,你们还是找别家问问去吧。”
里面人的口气虽大为不善,皂衣人却不以为然,依旧拍门说道:“这方圆数里只有贵宝号一家客栈可投,此时又是天黑夜冷,人乏马饥,再没有力气前行了,还请店家看在我这位朋友的面子上,好歹收留在下住宿一晚。”
说着话,打怀里掏出一锭银锞子来,轻轻掰了个小角下来,顺着板门缝隙丢了进去,只听见“叮”一声响,再有半盏茶的功夫,“呼啦”一声,门分左右一把敞开了。
只见迎出来的是五尺来高的一个黑秃子,五十上下的年纪,眉毛胡子一根不见,圆溜溜一颗头跟只打了头油的皮蛋似的,披着衣踢着鞋,左手持一盏油灯,右手紧紧攥着方才丢进去的那一小块儿银角子,黑眼珠子见了白银子,就跟见了亲爹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跳着迎了出来,不住地朝我们打躬作揖,嘴里还不停说道:“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您瞧小的这双狗眼,连老客您二位都不认得了,真真该打,该打……”
皂衣人见多了这类前倨后恭的模样,脸上只是冷笑,一扫先前的客气,昂首阔步迈进店里,将手中缰绳丢给秃子,大马金刀的在堂前坐下,随口吩咐道:“把你的伙计都叫起来,豆料拌上鸡蛋清,喂饱爷的马,给爷开一间上好的客房,打水烫脚,沏壶好茶,再给爷找两件干净的衣裳来。”
那秃子本来就不高,这会子皂衣人说一句他躬一躬腰,说一句躬一躬,满脸笑得打起成堆的褶子,转眼就佝偻成个大虾米了,待皂衣人全都吩咐完了,秃子急忙捻小步蹦着来在我们面前,双手抱拳一躬到地,抬脸儿时只见他拧着眉头撇着嘴,仿佛极殷勤,却又好像急为难的说道:“爷要上房,小人立刻叫人去收拾小店最精致的南厢房,爷要好茶,小的立马给您沏小店最上等的叶子,爷要洗脸水,小的打发伙计现起炉灶,可是爷要的衣裳,小的实话实说,本小店不是成衣铺,一时半刻也不好到外面去买,请爷的示下,是不是先凑合着穿两身小人的衣裳,等明儿一早东街的成衣铺开门,小的亲自去给爷挑两件上好的来……”
“行了行了,哪来的这许多碎话,你耐烦说,爷还不耐烦听呢,不就是要银子嘛,那,拿去!”皂衣人不耐烦的扬手一抛,只见那锭约有二十两的元宝在空中擦亮一道火光,惹得一地伙计个个张着大嘴,啧啧羡慕不停。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方才还好似虾米一般的秃子半句废话没有,“咚”一声就跳了出去,整个人看上去好像长出了一大截,迎着火光直扑过去,恨不能肋下能生出一双肉翅,跳起来伸手就往空中去抓那锭锞子,一双小眼睛映着火光,几乎要把那银子烧灼的滚滚生出烟来。
我瞧的好笑,只能掩口用力忍住,皂衣人却丝毫不加掩饰的,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那秃子终于接住了银子,一把送在嘴里拿牙就咬,连咬了几咬之后,方才确定下来,赶忙揣在怀里紧紧捂住,一抬头瞧见皂衣人笑他,也亏得秃子这层千锤百炼的脸皮,竟是半点儿不见羞臊,如小鸡哚米一般,只顾着叩头谢赏个不停。
皂衣人痛笑了一会儿才好容易止住,伸手擦了擦眼角,起身带着我往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那秃子:“老板这一副空中追银的身手可是了得,依我看,都快赶上那包龙图堂下的御猫展昭了,改天我可得和五湖四海的朋友都夸一夸,要听说书的去京城德艺茶馆,要看真把事的嘛,就来找咱们这位秃老板。”
一路说笑着,信步来在东厢房前,秃子亲手捧着灯盏茶壶一股脑儿放在桌上,点头哈腰的说道:“小店实在简陋,委屈二位爷屈尊暂且凑合一晚,等明日小的把自己那间陋室打扫干净,再请二位爷搬过去好生歇息……”
皂衣人像是累了,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秃子赶忙一缩头退出门去,临走还要蛇蛇蝎蝎的说道:“小店这味草花茶是本地特产,最是安神定气,滋润生津,请爷喝了茶好生歇息着,明儿一早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吩咐,龙肝凤胆不敢说,山珍河鲜还是有几样勉强上的了席面的,只要爷在小店住一天,小的管保伺候的爷舒坦一天……”
皂衣人似乎不厌其烦,嬉笑着一把推上了房门,把秃子的喋喋不休的聒噪登时隔在了门外,一转身竟收敛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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