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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饭好咧!”媳妇赵霞在叫唤。
从上学起,就是同年级年龄最小的奶娃,所以在儿时同伴中,荆建就有了这样个称呼。
夫妻俩是同村,谈不上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也曾,从小学一路同窗至高中。而在婚前,荆建对赵霞的印象一直不怎么好。没人会对成绩压自己一头的女同学印象好。但荆建不得不承认,这娘们的学习真叉叉叉的棒。顶级学霸一枚!
天已经完全黑了。虽然点亮了煤油灯,屋中依然昏暗。
桌上除了碗筷外,一盆酸辣土豆丝,一盆白菜粉条,此外,还有一盘咸菜腊肉,大半碗干辣椒煸猪头肉。居然荤菜达到半数,更为吃惊的是,赵霞还扭捏着取出大半瓶的西凤酒。
荆建的记忆力很不错,尤其今晚即将发生的事,在前世划了一道再也不能痊愈的伤口。但也不可能记住每一个细节、每一道菜。当年仅仅是青稚青年,并不能理解这桌酒菜的背后。
然而现在,荆建可以一眼洞穿。虽然过年没多久,每家多少留着些硬菜。可老头一逃,自己退伍,根本就没准备多少,也没那个心情。所以桌上的那些,大多数都是赵霞从娘家带回的。
荆建眯眼笑着坐下。看着赵霞殷勤地为自己倒酒,又夹了几筷子菜到自己碗里。他静静等待赵霞的开场话,目光中甚至还带着一种鼓励。
媳妇那犹豫挣扎的表情很可爱。记忆中,赵霞似乎一直是一潭死水,冰冷的像块永不融化的冰。哪里像现在?活泼青春,表情丰富又稚嫩无隐秘。荆建心中“哎”的一声叹息,这才应该是原来的她呀!
“小娃!爹说,爹说……”
荆建心想,果然来了呀!
赵霞捏着衣角,终于鼓起勇气,“我家的地,爹已经拾捣了麦子,就想商量,是……”
赵霞难为情的紧,已经羞红到脖子根。嫁给了荆建,她就应该是荆家的人。然而现在却胳膊肘往外拐,实在难以启齿。
这副小女人的娇羞模样,让荆建差点儿忍不住大笑。连忙装作喝酒,掩饰住表情,并且打断赵霞的话,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这有啥说,出力的是叔婶和几位舅子。今年出产都归他们家。秋收后还地。”
在当年农村,荆建和赵霞说的事,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
由于包产到户没多久,分地的时候,荆建还在部队。而地肯定不可能荒废,于是就托付给了老丈人赵家。
赵家有四个儿女。赵霞上面有俩哥哥,还有一幼弟,她是唯一的姑娘。而这一家很斤斤计较,爱占便宜。那就从赵霞的婚事说起吧!
原先农村每家都穷,赵家也不例外。而且儿子多虽然风光,但娶媳妇压力也大。他家那仨小子都已经到了结婚的年纪,根本凑不出彩礼,于是就把脑筋动到自家姑娘身上。
勉强让赵霞读完高中,而且还很争气地考上华清。要明白,这可是当年整个地区的理科高考状元!然而赵家的选择是什么呢?他们不愿意为赔钱货投资了。竟然逼着赵霞出嫁,放弃上大学。
荆建记得很清楚,赵霞哭得惊天动地呦,震动全村老少。就是学校的老师来劝,赵家老两口依然死不松口。幸好关键时刻,救苦救难的荆白生果断出手了。
这其实是信息差问题。作为地区干部,荆白生很清楚恢复高考后,大学生的前途有多么灿烂。尤其像华清那样的名校,大部分都有出国留学的机会,留下的也都被各大部委哄抢。一句话,就是名校最差生,也基本留在京城中央工作。那可是名符其实的中央领导!
可笑的是,处在内地封闭农村,赵家根本不知道这茬。荆白生付出翻倍500元彩礼,还答应以资助赵霞读大学的名义,每年再给赵家200元,直到赵霞工作。于是这桩婚姻就变成了现实。
发自内心为荆白生点一百个赞!荆家很满意,媳妇前程似锦,而且赵霞相貌身材都不错,又一直操持家务,里里外外全拿得出手。赵家更满意,亲家是地区大干部,而且80年代初的农村,这笔钱根本不是小数目。娶媳妇的彩礼加花销,也就是3、400元。从根本上解决了赵家传宗接代的大问题。
至于荆建?要求一个16岁的孩子,懂什么婚姻家庭责任爱情?这难度太高。只能说是朦朦胧胧。再说,农村不都那样?16、7岁的小年轻,找个媒人说合,双方父母同意,然后就成家。20来岁的小夫妻,娃满地跑的多得是。
赵霞更没问题。能解决上大学,就已经死里逃生,不可能要求太多。而且同样蜗居在农村,也根本没开过眼界。对荆建又不讨厌,也就认命了。
于是两家加紧操办,新婚小夫妻同房了一个多月。随后,赵霞高高兴兴地去京城上大学,荆建也通过体检去了部队。
如果时间线推延十几、二十年,一个当兵的农家子弟,娶一位顶级学府的学霸?这样的事简直就是奇迹。就算不是地狱难度,也完全可以说是史诗任务。尤为可贵,十乡八里的风评居然还很不错。而且大多数赞扬了荆白生的善举,评论赵家的高攀。这时代的人民群众真是质朴呀!
然而风水轮流转,随着荆白生的出事,荆建的退伍,赵家的高攀就变成大笑话。未来的资助没了影,留在赵家手中只有那荆建的自留地了。所以这次赵霞寒假回乡,岳父母就抱着不能吃亏的态度,怂恿女儿与荆建商量,能否把地依然交由赵家耕种?收成全归他们家。起码也要到冬小麦收获的时候。
这样的要求其实相当过分。帮忙照看女婿的地,而且女婿又是当兵服役,虽然没有明文,但有乡间规矩。你赵家出了力,分得一部分可以,但也应该给荆建留下口粮。要不然,让荆建以后大半年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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