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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屋里除了楚恒便是两位女眷,司马相国也不敢胡乱逾越了屏风,在外垂衣拱手,二人在屋外行礼道:“老友,数年未见……”
“老友?着实是老友,老奸巨猾、老谋深算的混账东西,你们几个折腾朝堂还不算完,如今折腾到我身上来了?我好容易调养的身子,十一颗保心丹,十一颗啊司马老儿,我今日塞你嘴里头尝尝味儿,你可欢喜?你真当我往药材里头放了什么水鱼,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白露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司马相国的话。
司马相国双手交握,儒雅斯文地往前一推,还没等开口,白露又继而接道。
“你自个儿回去同那楚老儿说,他儿子痛极累极,好几日夜里不曾合眼,梦魇压身,旧疾复发!如今心率断续,让他直接准备一副棺桲去!你们的权术手段我管不着,后院儿里头杀人越货的勾当我也瞧不上,只是别来我这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妨着我治病救人!”白露满面怒意地站在屏风前,隔着轻透的绣布,喝道,“姑奶奶治了一平城的人,几个日夜也不曾阖眼,还要我自个儿垫付了满城百姓的医药费!这也便罢了,原本此处事情了结,我回来可好好歇上一觉,可你们呢?真当把我逼急了,不敢一针把楚三扎死泄愤么!”
珈兰微抬了抬眼,终还是没说什么。吕世怀手捧木盒,隐约察觉到空气中一丝熟悉的兰草芳香,只是碍于白露的盛怒和为臣之礼,埋低了脑袋不敢作声。
“怎么,我看你眼中隐有不满?我白露可有哪句话说的不对了不成?司马老儿,你也是游历过诸国,有见识的读书人,定然同我一般瞧不上这种下作勾当。老娘手上过的病还没有复发的道理!即便我不说你也知道这里头是个什么玩意儿在折腾!既然如此,你此番来同我叙什么旧?难不成是吃饱了楚国的俸禄,要来我这儿寻桶出恭么!他那满后院的如花女子,朝堂上两个健健康康的儿子,难不成还不够你挨家挨户串了门,一个一个指着鼻子尽一尽你文臣的本分?”
“老友误会了,老夫此番特带了一株千年人参、一包银针,好替三公子……”
“误会?何来的误会?是我误会了你不知人参能吊命?误会你不知平城物资告急?还是误会了你今日来拜会是要替楚老儿安抚人心?什么小门小户的腌臜东西,一株人参,一包银针,你想打发了平城数百条人命不成?就他儿子金贵,就他儿子是个人,就他儿子值得上这几千两银票?老娘救人的诊金呢?我那十一颗保心丹的药材和工费呢?都喂林氏肚子里了不成?若拿不出来,你同我谈什么拜会?一株人参,吊上了楚恒的命,指望着我就此揭过大人大量?司马老儿,今日我便同你说上这一遭,相安无事也便罢了,若非要来我这儿摆个笑脸说个是非,你这老头不死何为?”
“老友言重了。此次三公子伤势颇重,不说我等,纵是王上亦指望着老友能施以援手。以老友之能,不说旧疾复发,纵是旁的什么病症也只有老友能救……”
这司马相国是借坡下驴,虽劈头盖脸地遭了白露一顿骂,但借病症之事抬高了她一把,拍了马匹又表明了自个儿所求,这厢正要派吕世怀将东西递进去,却听里头那名曼妙妇人再度开口续道。
“好生厉害的一张嘴,”白露深吸了一口气,被司马相国这番话气笑了,显然他是马匹拍错了地方,“你要我救,救谁?何等病症?何处病根?我这等庸医,你若不一一说个分明,我要如何对症下药?”
司马相国本欲松懈的双臂再度抬起,脊背微躬,以平礼推至身前。
“老友见笑,老夫一介书生,不过微末之人,岂会知道此等精妙之事?那不是窥伺天机、坐井观天么?”
“精妙?”白露掸了掸衣袖,无视了外头两人略显多余的礼节,“你们这些个文臣,舌灿莲花,口中之物才是生的最为精妙。既然如此,你我就说不到一处去,带着你那些劳什子东西滚,姑奶奶才不兴瞧见!”
白露气极,甩袖绕过屏风,愤愤越过堂中伫立的师徒二人,快步离去。珈兰本要追上去劝一劝,可见她离开的方向是一侧的灶间,一时反应过来她那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便也由着她了。
“白姨性子历来如此,”珈兰无奈地解释道,“还请二位莫要见怪。”
吕世怀闻听这熟悉的声音,一时间竟连礼数也顾不上了,茫然无措地抬起头来,想瞧一瞧屏风后究竟是何女子。
珈兰一回神,撞上屏风外少年的一双星目,即便是隔着屏风,亦能触及他眼底隐晦翻涌的思念。她一愣,望着屏风后熟悉的面容,忽不知此刻当出去接过那些御赐物什,还是由着他们二人入内查看楚恒的情况。
二人四目相对间,还是司马相国更为稳妥周到,全然不知似的,只当她是寻常好人家的医女,依旧恪守着礼节候在外头。吕世怀惊觉自己的无礼,装作不经意般瞧见珈兰的身影,一时如鲠在喉,眼中难以掩盖的却是无法忽视的思慕,只是碍于如今身份,不能同她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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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说的投奔亲友,是去了三公子身侧。
“这位想必,便是相国大人的得意门生。倒是……”珈兰觉察到吕世怀眼中的情绪,缓步靠近屏风,轻笑道,“瞧着眼生。”
空气中弥漫着些微的尘灰,如无形之墙般横隔在二人之间。一侧是连鞋面儿都沾上了屋外阳光的温暖正堂,一侧是模糊不清的屏后阴影,绣屏虽薄,却如无尽阴霾般屹立在面前。
她复又摆出那副妖娆模样,身体微侧,眼角微挑,那一双美目流转,于轻纱后更显妩媚风情,却又不失温婉柔和,叫人实在过目难忘。
是她。
他绝不会认错。
“此子入京时倒是合老夫眼缘,是而收入门下,作些个粗略活计,也不算埋没。”
“能得相国大人许准的,非寻常之人,必是相国大人过谦了。”珈兰顿了顿,并不打算借口掩饰自己的身份,客气道,“我虽为公子近侍,却不通朝堂。既瞧着小郎君眼生,当多邀郎君来府中坐上一坐。想来必是学富五车之辈,当与我家主上……一见如故。”
“姑娘巧思,”司马相国立即反应过来此女乃二十四使之一,肃然起敬道,“先时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对姑娘多有不敬。”
他这是以为,珈兰乃王上身畔派遣予楚恒的暗卫呢。
司马相国重新掸了掸袍袖,苍老的身躯微微躬下,双手交叠于眉前,徐徐向着珈兰的方向推出行礼。公子府的暗卫本不算是有品阶的朝臣,但若是三公子府的暗卫,那便另当别论。
毕竟,他们中不知哪一个,便是从楚王身边出来的。论品阶,只不过比相国低上些许;论功劳,可不定是谁更胜一筹呢。
“大人不必如此。”珈兰笑道,心中却在暗叹司马相国的迂腐,“我非王家出身,可担不起大人的平礼。”
“姑娘担得。”司马相国只当她是自谦之语,依旧我行我素地行完了礼,方站直了身子,“劣徒初入玉京,许些礼数还不曾修习明了,望姑娘莫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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