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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剑来得快若闪电,范蠡只听得范平在一旁大叫一声,却被青青一脚踹倒,他倒是不闪不避,眼睁睁看着那把剑停在了距离自己咽喉不足一寸的地方,连颈间的肌肤都被剑风刺激出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更不用提背心处涔涔而下的冷汗。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没躲闪,还是没来得及。
“你骗我?”青青微微眯着眼,不似平时笑起来那般弯若月牙,有若实质的眼神冷冽如冰刀霜剑,直刺向范蠡,根本不容他回避,“你已经可以看到,为何骗我?”
范蠡微微皱了皱眉,平静地说道:“外面太暗,若不是你打开布条,我也不知道自己已能视物。只是看得不甚清楚,而且很痛,从眼皮一直痛到里面去,你若不信,可以过来看看。”
他望着青青所在的方向,眼中布满血丝,瞳仁却黑中带着白色的亮点,眉心紧蹙着,眼神痛楚,神情极为真挚恳切,并不似作伪。
范平方才心急护主,被青青一脚踹倒在地上,这会儿看着两人,急切地叫道:“姑娘莫要误会我家大人,大人这两日公务繁忙,夜不能寐,日不能食,若非着实伤痛难忍,怎会上门求药?”
青青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望着范蠡的双眼,持剑的手无比稳定,就停在他的颈间,却连一根汗毛都未曾伤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一寸寸收回剑来,寒声道:“你若敢骗我,我便挖下你这双眼来!”
她嘴上虽说得厉害,反手还剑入鞘,伸手朝一旁一指,“坐下!”
范蠡稍稍松了口气,缓缓走过去坐下,就见她走到自己身边,伸出手来,居高临下地抬起他的下巴,一手抬着他的脸,一手拨开他的眼,就着灯光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看不出什么问题。”青青皱着眉头,指尖拂过他的双眼,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并未发热,又抓起他的左手,捏着他的手腕腕脉,感觉到他的脉息忽快忽慢,古怪之极。她自己也被白猿抓伤过,从未有这种情况,一时之间完全想不出他为何会出现这种症状,只得摇摇头,说道:“或许你这眼痛头痛,不单单是因为受伤中毒,你还是回去找个正经医师看看,我只懂点疗伤解毒的药草,并未见过你这种情况。”
范蠡长叹一声,说道:“今日文大夫已请医师为我诊治,那位医师也说姑娘用药极准,本想向姑娘求教,不料姑娘走得太快……可是为了九歌中人入越之事?”
“……”青青不意他忽然转换话题,说起九歌中人,脑中无数个念头转过,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因此事头痛?”
“或许。”范蠡直视着她,目光灼灼,“当日你在矿洞中为救欧钺所杀的,是九歌中的东君。九歌以楚国诸神为号,首脑东皇乃是王室子弟,下有大司命、少司命、湘君、湘夫人、东君、山鬼等八组人马,每组的首领以组名为号。想要继任东君者,必先杀你为祭。你虽
剑法出众,但那些人诡计多端,睚眦必报,你今日又杀了他们这么多人,只怕回头他们会如疯狗般盯上你不放,此间地方偏僻,毫无遮挡,并不利于你阿娘休养,倒不如……你们一起,搬去我府上暂住几日,可好?”
他的眼神专注,声音低沉有力,微微有些暗哑,却别有种成熟的魅力,尤其是如此专注地看着人说话时,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就连青青一时之间,也微微有些恍惚。
当初的施夷光,是否也是因为这样,才接受了那样屈辱的任务,就此一去不复返。
一想到施夷光如今的情形,青青立刻收敛的心神,后退了两步,冷冷地说道:“大人的好意,青青心领了。大人府上,难道就比此处安稳?那些个神神鬼鬼的,我从未怕过,他们若敢再来,我绝不手下留情。”
范蠡见她也说得含糊,但并未承认今日那些楚国刺客是自己亲手所杀,心中越发起疑。石藏在介绍此处情况时,便已说过,青青母女相依为命,在此已住了十多年,村中乡亲倒有不少见过她,只当她是个男孩般能上山打猎,能下地挖土种花,却不知从哪里学了这一身神妙之极的剑法。
“青青,他们此番失败,皆是源于大意,下次若是卷土重来,手段必然更加狠辣,就算你不怕他们那些鬼蜮伎俩,你阿娘能受得住这般惊吓吗?”
青青自然知道自家事,否则也不会去向范蠡借兵,可当时她已听文种说那楚国间客才是行刺孙武的主谋之一,心神大乱,如今见他头痛眼花,以求药之名,来提醒自己,倒也不为己甚,坦然说道:“我已准备带阿娘离开越国……”
“什么?”范蠡不意她如此坦白,竟说出他最担心的事来,急忙说道:“那有何必?我既然来了,必会护得你们母女周全,不让那些人伤到你们。”
“多谢范大人的好意,只是我们身份低微,当不起大人如此厚爱!”
一个清润的女子声音忽然从里屋响起,青青回头一看,却见聂冉不知何时竟去了阿娘的那边,扶着她从内室缓缓走出。他身材本就高大,扶着韩薇还得低头才能从她家低矮的门洞走出,只是一张硬朗的脸上挂着谨小慎微的表情,让人看着感觉格外的别扭。
范蠡在青青回来之前,已不知吃了韩薇多少次闭门羹,自是知道她的脾气,只是扶着她的那人颇为面生,单看衣着身形气度,均不似寻常人,目光偶尔扫过他时,带着种讥诮的寒意,让他心中一凛,急忙说道:“青青姑娘为国立下大功,只是大王碍于礼仪规矩,不能随意封赏,才命我好生照顾姑娘。既然这九歌来意不善,行事又格外阴险毒辣,姑娘若是离开越国,只怕更无人援手。到不如再暂住几日,待我清理了这些蟊贼,你们再决定去留可好?”
他如此温言相劝,态度诚恳,青青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他如此恳求,心下倒也松动了几分,便朝韩薇那边望去,只看了一眼,却见她在
灯光下面色发青,毫无血色,连一双眼都失去了昔日的广场。她不禁大吃一惊,急忙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追问道:“阿娘?你怎么了?”
“阿娘没事。”韩薇拍拍她的手背,有些疲惫地说道:“你还是把药草交给范大人,送他回去吧!”
青青素来听话,这会儿更是不敢违逆母亲,转身就从地上捡起个药篓,直接扔给了范平,“你家大人的头痛我治不了,这些要清热解毒,你们自己回去找医师看看合用不否。二位,请——”
这逐客令一下,范蠡也不便再留下,只是深深地看了聂冉一眼,伸手扶住范平,缓缓朝门外走去,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呕出一口血来,两眼一闭,直挺挺地朝地上摔了下去。
“大人!”范平大吃一惊,几乎费尽全身力气才抱住他,没让他摔在地上,但见他已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嘴角还带着抹血痕,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大人你醒醒!”一抬头,他看到青青已走了过来,也顾不得刚才还一肚子对她冷淡的怨气,急忙叫道:“姑娘快救救我家大人……”
青青先前再多疑心,此刻也烟消云散,急忙扶起范蠡,将他平放于榻上,再一探脉,顿时吓了一跳,之前那脉象紊乱她看不出问题,可这会儿明显的迟滞微弱,竟与那日被白猿所伤时有八九分相似。只是白猿爪上的毒素来自毒蛇,但她以前也被伤过好几次,从未有过如此厉害的症状,更不曾如此反复,一时间也有些慌了手脚。
“奇怪……怎会如此?”
韩薇虽不喜范蠡算计女儿去给越国剑士传授剑法,但也知道此人深受越王信任,这些年与文种为百姓做了不少事,才没让饱受战乱劳役之苦的百姓失去生机,眼下见他情况不妙,也只得叮嘱青青留下他,自己则揣着满腹疑窦和不安地回房歇息。
聂冉却并未跟着进去,而是走到青青身边问道:“你又不是医师,他自己愿来,你能治救治,治不了就算,何必担心。”
范平见青青秀眉紧锁,本就满心不安,再一听这人说话如此难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不敢对青青母女无礼,却不代表能接受这个陌生人的挑衅,当即说道:“青青姑娘宅心仁厚,岂会见死不救!更何况,我家大人是为了青青姑娘的事,不顾自己的眼伤,才会弄成这样……”
“为我?我有何事需要你家大人如此辛苦,为何我自己都不知道?”青青瞥了他一眼,从地上捡起方才他扔下的药篓,从里面翻出几种药草来,在掌心揉捏一番,挤出暗绿色的药汁滴入范蠡口中,她素来都是用这最为简单原始的法子疗伤解毒,只是这次滴入他口中,缺没有上次那般立竿见影的效果,不禁也有些担忧起来。
范平挠挠头,为难地说道:“大人的事,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见大人这两日都在翻查南越巫族的记录,好像是说,要帮姑娘找什么蛊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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