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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道:“这中京城原也叫燕京城,实乃北边繁华之地,南来北往的客商于此间贸易,使得本地倒有十分富庶。半年前,此地突然出了一个剧盗,据说此人能飞檐走壁,高来高去,来去无踪。数月之间竟将中京城中富商大户盗了个遍,更为奇怪的是,此人出现之前,必在将要被盗的那户墙上留下一枝梅花标记。但饶是如此,那些富户见了此记号,必是严加提防,仍被他屡屡得手。你说奇也不奇。此人不但劫富,却也济贫。正月间,城西朱四根家房屋失火,所有家产被一场大火烧个精光,一家三口无处安身,只得在城外破庙中栖身,靠给人家打短工勉强度日,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有时做不到工,常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一日大雪,天寒地冻,朱四根也无处可以找工做,因此全家无米下炊,一家人围在一起唉声叹气,朱家娘子想把昨夜吃剩的半碗冷粥热了,一家人分着吃。她揭开破铁锅,不由大吃一惊,只见锅底躺着白花花二锭银子,银子上放了一枝梅花。原来正是这一枝梅所济。”
“此后数月光景,城中富户连连失窃,而穷苦之人多有听说被这一枝梅所接济的,因为不知此人姓名,只知这一枝梅号记,故城中皆呼此人为一枝梅。富人提起此人,无不切齿,寝食难安。而贫苦之人多感其人恩德,甚至有人在家为他供了常生牌位。”
“此事终于惊动了官府,盖天大王也听说了此事,当下着中京府尹克日拿下此人,中京府哪敢怠慢,十万火急发下海捕公文。但此人既无名姓,又出没不定来去无踪。数月来竟如大海捞针,一无所获,盖天大王震怒之下,连换了三个府尹,还是无济于事。”无风这才想起,城门口所贴的告示上所要拿的,必是此人,心中不由好笑,暗道:怪道那榜文上此人面目不清,想必是无人见过此人,只是捕风捉影听人描述此人面目,胡乱画了人像来搪塞上官。
那老者又道:“此人想也听说了盖天大王已着力拿他,倒也消失了一阵子,不料,数日之前。盖天大王府中正堂照壁之上,竟出现了一枝梅花标记,正是此人一贯手笔,更为出奇的是,梅花标记下面,还写了一行小字,乃是:‘侠盗一枝梅知照大金国盖天大王足下,吾闻大王于公务之余,于在下行踪甚为关切,在下乃江湖草民,何敢劳大王如此,心下不胜感激,拟于下月十五,月圆之夜,过府一会,顺便借大王兵符印信一观,闻大王素来好客,必不至令在下空手徒劳往返也,言不尽意,一枝梅拜上。’出了这等事情,盖天大王自是面上无光,不由恼羞成怒,将府中门官,侍卫一顿痛责,听说还将那日当值的侍卫斩首示众,说是失职之罪,军纪难容。自此那府中人人自危,每日如临大敌。”
无风听得心驰神往,心想,这盖天大王手握重兵,雄霸一方,中京以南准水以北,全是他的辖地,更兼乃三朝元老,军功显赫,这大金国数代皇帝对他也是礼敬有加,多有赏赐。手下不但猛将如云,府中也是高手如云。这一枝梅究竟何许人也,忒也大胆,竟敢到他头上来捋虎须,到时倒要去看上一看。无风此时修习那道人所授功法,已有小成,当真是艺高人胆大。便动了到时进府一观的念头,其实他心中还有一层意思,便是顺便到盖天大王府中探听石人清师父的下落。
那老者道:“这侠盗一枝梅将战书下到了盖天大王府上,当真是大胆之极,大胆之极!到时只怕是自投了罗网,嘿嘿,嘿嘿。”众人也不知他此话是煲是贬。老头说罢,向人群一拱手,道:“小老儿今天饶舌了,请众位资助则个!”那边上的少女取出一个铜锣,翻转过来,依次在众人面前捧过,那边上的人三三两两摸出些铜钱碎银,放在盘中,那少女一一谢了,收入囊中。众人随即散去。
无风当下也随从人散了,当日投宿于城中“父子客店”。
过得几日,便是正月十五日了,这日天突然下起雪来,北方多雪,本也不奇,可这雪开始甚小,过了正午,便越下越大。到得晚上,地下已积了厚厚的一层。
用过晚饭之后,无风全身上下收拾停当,换上一袭白色紧身衣靠。原来当日石人清曾对他说过夜行的诸般门道,其中一条是如果黑夜中行走当着黑色衣衫,如是雪天行走,当着白色衣衫。这样不易被敌人发觉。
无风前几日早已打听得明白,这盖天大王府在燕京城西北角,也去看过了脚路,所以这时走来,倒是轻车熟路。穿过了几条巷子,不久便到了王府围墙之外。无风先向四周察看了一下,先行看好了撤退的路道,当下提一口气,双腿一蹬,已腾身而起,稳稳落在墙头。无风这半年多来,已将丹霞神功练到前三重,轻功已大有进境。这么高的围墙自是不在话下。无风上了墙,并不急于跃下,而是蹲在墙头,向里张望了片刻见无有人影动静,双腿一飘,已落在墙内。
无风四下一望,见这盖天大王府当真是十分气派,亭台楼阁,假山池塘,楼宇相连,不知有多少屋子。这里好象是个后园,园中种了许多梅树,大雪之中,那梅花正自怒放,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无风也无心赏梅。当下脚下加劲,几个起落已跃入一条长廊之中。无风刚一停身,正不知往何处去。耳听得前面传来有人说笑之声。只听一个道:“赵大哥,你说大王近来是不是也异于常时,府中好手已是不少,不知为何又去请了这些许多奇怪人物,听说这次来的都是三山五岳的高人。大王说乘这雪景难得,今日已将他们请到前厅,正在煮酒赏梅。要是平日里,我哥儿两也能去喝上一盅,但大王现下有了这些高人帮忙,只怕是轮不到咱们了。”只听旁边一个苍老一点的声音接口道:“可不是么,其日那日肖旗牌也是倒楣,那一枝梅功夫再好,如果有了防备,谅来也不会给他在帅府公堂上如此胡来。这下不但肖旗牌丢了性命,只怕我们这口苦饭也吃不长了。”说完连声叹息。
无风听得声音向这边过来,当下将身隐在廊柱之后。只见那边屋前绕过来两个家将模样的人,皆是身穿皮衣,腰间悬了单刀。因为天冷,双手都拢在袖内,前面那人三十多岁年纪,微微有些胡子。后面那个便是被称作赵大哥的,看上去已是五十开外,身形微陀,但脚步十分沉稳,显是身有武功。只听那年轻的又道:“其实,大王请来的这些人,也没有露过什么本事,大王只是幕了他们的名声,才不惜重金聘来,到底有没有本事对付那一枝梅,我看也难说。”
那老者道:“褚贤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江湖上有句老话,盛名之下,必无虚手。你想想,在江湖上行走,还不是靠拳头硬吃饭,你如果负的是虚名,时间长了,也必露出马脚。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不与人动手过招吧。”那姓褚的家将道:“不错,赵大哥久历江湖,所言必是不假。”那老者又道:“说是这样说,但这一枝梅在燕京城中做下这么多大案,却又有谁见过他的真面目。那此富商老财们,又何尝没有请看家护院的高手,可还不是一样被他堂而皇之地得手作了案子去。所以说,真要拿下这一枝梅只怕也不容易。”那褚家将道:“正是正是。”
两人一路说着,径直从无风藏身之处走了过去。无风听他们说起一枝梅和盖天大王,一直留意听着,待听得那盖天大王此时竟在前厅饮酒赏梅,心下一喜。当下从柱子后转过身。向前院走去,此时天色本已晚,但因大雪之夜,雪光映照之睛,天时倒也不觉如何暗。无风过了二进院子,见前面有个东北角上小小月亮门,而西首却是一扇边门。正自疑惑该往何处进出。只见堂屋中走出一个使女,手中托了一个盘子,正往那月亮门过去。无风一闪身,已抄到她身后。右手一伸从后面已将她嘴捂上,那使女斗然间被袭,大惊之下,手中盘子一失手,已落了下去。无风眼疾手快,左手一抄,已将盘子抄在手中,无风只一瞥,见那盘中盛的是一些水果之属。无风对那使女耳边低声喝道:“别叫,叫就捏死你。”那使女已吓得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无风又道:“我现下有话问你,答不上来或是答错,一样要你的命。”那使女回过头来,见是一个少年,惊魂稍定,颤抖着答道:“是...是...少侠请问...,我不敢隐瞒。”无风道:“好,我来问你,盖天大王现在何处。”那使女道:“正在前厅和一帮英雄饮酒。”无风又道:“什么英雄,你说。”那使女道:“这个...我也叫不上名啊,反正是大王新近请来的,好象是什么然大师,什么奇,我也说不上啊。”无风道:“好,那我问你,前厅在什么地方。”那使女有手一指月亮门,道:“过了这个门,再左拐,一直走,到了碰壁处,右转,再过三进屋子便是了。”无风道:“好,姑且信你。”左手将盘子放在旁边的假山石上,气凝于食指,点了她的哑穴和腿上麻穴,扶她坐在那石上。
无风不敢多呆,当下沿她所说的路子,一路走去,果然不多远,便听得前面传来喝酒行令之声。无风蹑手脚掩上前去,叭在长窗之下,向里面张望。
只见那厅极为开阔,放了二十来张桌子,厅内灯火通明。分左右两边排开,主桌上坐了一人,块头极大,面色黝黑,满脸络腮胡子。那人便是坐着也比常人高出一个头去,想来如果站直了,当在一丈开外。头戴金寇,身披红色袍服,袍上绣了数条金龙。腰以下看不甚仔细,被前面的桌子遮着。他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不少盆子,无非是时新水果,山珍海味。桌子左上角摆了一只描金漆盒,盒子盖着,不知里面是什么物事。两边两排桌几都呈一字形排开,后面坐了不少人,每人旁边都生了炭火盆子,盆中火炭烧的正旺。
左首第一桌上坐了个胖大和尚,那和尚服头大耳,满面红光,披件褚黄的茄莎,胸前持了一串佛珠,每一料足有拳头大小,这和尚长得甚是凶相,无风乍见之下觉得甚不舒服。第二桌坐的一人年纪已然不小,身着一件竹布长袍,身形单薄,在这寒冷大雪之夜看来,这身穿着与时令十分不相称,但见他竟毫不在意,此人面容十分清瘦,一部花白胡子也是白多黑少,但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显是内力十分精湛。再下来一桌,坐的乃是两人,这两人长的十分相似,似乎是弟兄二个,都裹了白色头巾,留着卷曲的黄胡子,看这打扮似不是中原人物,倒象是西域一带的胡人。两人面前的桌上放着两把雪亮的弯刀,如两轮残月,在厅内灯光映照之下,灿烂夺目。第四桌坐的那人长相甚是奇特,一颗头大过巴斗,脸盘甚大,而五官却挤在一处,便如给人故意捏出来的一般,十分丑陋,更绝的是那人一眼已失,只有一眼,正侧着头伸筷夹那盘中之肉食。无风见了忍不住便要笑出声来,心想,世上当真有这么难看之人,倒也是一奇,坐在最末一桌的,无风倒是认得,正是那日在太行山上现身山东大圣门的侯如宗,无风那日见他露过身手,虽比不上师父石人清,但也相差无几,那日要不是他得胜之后轻敌,与石人清也可一斗。无风只是微觉奇怪,以此人名头武功,在武林中也是一派宗师,竟在此间添陪末席。
右首坐的都是一些军官打扮之人,为首一人头戴金盔,耳带金环,胸前两条狐狸尾微微晃动,后面一桌上一人不穿盔甲,只是套了件羊皮袍子,头上戴的也是羊皮帽子,此人正手中拿一串羊肉串来吃,吃相甚是文雅,正自不紧不慢,细嚼慢咽。后面还有几桌,也是军官打扮。想来便是盖天大王军中的文臣武将。
只见那盖天大王端起面前的金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旁边立时走过一个使女给满上。那盖天大王开言道:“各位英雄,你们都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高人,这个孤王早已打听明白,这次请各位来府,相必大家也已明白,是为了一枝梅之事。那贼也太张狂,竟不将孤王放在眼里。还说要于今日来取孤王的兵符令箭,当真是不知死活了。不过这样也好,倒省了孤王手脚,也不必到处揖拿他了,他今日不来则罢,如当真敢来,还怕拿不了他。各位请看,孤王的兵符令箭便在此处,正要侯他来取,哈哈哈!”说罢,双手将面前桌上那描金小盒捧起,哈哈大笑。
盖天大王刚一说完,只见坐在左边上首那胖大和尚朗声笑道:“以大王的威名和王府当前戒备之严,难道这种小毛贼当真会敢来么,我看他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大家只管吃酒,他如若真要来,看洒家不一手捏死了他。”说完端起桌上一个大碗,将一满碗酒咕咚咚全灌了下去。喝完,举起左手僧袍袖子抹了抹下巴。伸出右手去桌上抓了一大块牛肉,大嚼起来。无风见他伸出的右手,如两柄蒲扇缝在一起,中间充满了气。当真是大的吓人。
盖天大王笑道:“不错,六然大师武功已深得国师真传,如果那小贼知是大师在此间,只怕吓也吓死了他。”
只听一人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其实何劳大师亲自动手,这等小毛贼,由老朽来收拾恐已足够了吧。”众人看时,正是坐在次桌的那干瘦老者。那和尚也笑道:“董老儿,你定是以为我对付不了那一枝梅了,谁不知你那三十六路火焰手的厉害。你不说,只怕别人要当你是哑巴了吧,哈哈哈哈!”那老头只是嘿嘿干笑,不再接话。
盖天大王陪笑道:“各位身上都有惊人艺业,其实武学之道,殊途同归,练习到高处,只怕也凑差不了多少。”
“大王有所不知,其实中原武功路数只怕真的差不多,但我们西域的功夫,却与中原不可同日而语。”说话的这人声音十分生硬。盖天大王定睛一看,正是那第三桌上兄弟二人中的上首一人,年纪看上去稍大一点的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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