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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见过,过门之前,这小子便早早从军了。
徐道协在京郊赖着徐二郎,几番误了徐道正的事,把徐二郎惹急了,连夜将他撵了出去。徐道协无处可去,便把女儿傻大姐卖出去做丫鬟,换来的钱租了屋子和婆娘住下,又买了只咬鸡,就是斗鸡的那种鸡。这鸡还挺争气,胜了不少回,徐道协得了银两,心更大了。
傅辛虽下旨,将徐道协逐出城外,但红白喜事却不能将人家拦在外面。徐道甫丧仪这日,徐道协拉上泼辣婆娘,穿上新买的料子极好的丧服,抱着鸡,土财主一般坐着马车进了汴京,满面红光。他并不是个全然没心没肺的人,也是为爹娘弟兄哭了好一回的,只是他这人,向前看,也向钱看,自不会难过太久。
到了流珠住处,看着府前的白灯笼,徐道协挤出了两滴泪,老远就嚎啕大哭,道:“三弟为奸人所害!识人不清!死不瞑目!可怜老父老母,受了连累!”他怀里的鸡咯咯咯地叫着,竟相映成趣。
阮流珠懒懒抬眼,向堂内徐三郎的同僚们道了歉,起身出去,冷着脸,直接让家仆拿板子叉他出去。徐道协的婆娘徐大娘很不高兴,叫嚷道:“这是什么道理?三弟在九泉下见了,只怕要气活,哪有这样待叔伯妯娌的?真以为三弟和爹娘不在了,这家便是你的了?你可记清了,这是徐府,不是阮府!”
阮流珠一袭麻布丧服,这素洁到了极致的衣裳,反倒令她模样愈艳了几分。倒不是她节俭,实在是古代穿丧服有穿丧服的规矩,她为郎君服丧,必须着麻布制成的丧服。
阮流珠温温一笑,微微欠身,款款说道:“其一,抱着鸡犬来服丧,是为不敬,该撵。其二,当着灵堂大喊大叫,还是不敬,该撵。第三,我朝丧服统一制度,人人皆需遵守,大哥丧了爷娘和亲兄弟,理应穿的是同我一样的麻布丧服,如今却穿了这等的好布料,那可是超出五服的袒免亲穿的。大哥这意思,是不拿三郎当兄弟,不拿爹娘当亲爹娘了?无论如何,儿要去报备官府,看看这违背了丧服之制,该要如何处置。”
另一气不过的官员沉声道:“违背了丧服之制,要治罪的。打板子、罚钱,这还是轻的。指不定要在牢里关上一整个服丧期呢。”
另一个官员尖声细气地道:“既是父子,服丧期便是三年。啧,不算多,不算多。”
徐道正却是冷着脸,不屑于看他一眼。
徐道协是个不知事的,加上宋朝这丧服制度统一了不过二十多年,乡下人有时是不遵守的,还按着旧规矩来,哪里料到这样严重?他一时间慌了神,求助似地看向婆娘,婆娘也讪讪地,暗自庆幸自己穿对了衣裳。
“怎么还抱着这鸡?”阮流珠道,“说不定,这也能添成一笔罪过。”
徐道协强自镇定,服了软,低头弯腰,将宝贝鸡交给外面的车夫,严命他好生看管,又去掏钱买了新的丧服,穿戴整齐后,跑了回来。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灵堂里,祭拜了自家三弟及爹娘,这才尾随着众人到侧庭说话。
对于他来说,这些人都是官老爷,惹不起,也不熟悉,唯恐又闹出了什么大罪状。徐道协便跟在徐道正屁股后头,讷讷地不敢说话,一双眼却极为活分,很不安生。
待送走了大半宾客后,徐道协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子期可有消息了?”徐子期,便是流珠那只比她小一岁的继子。
流珠瞥了他一眼,一笑,道:“儿得了陛下恩典,快马加鞭,给子期递了报丧的书信。子期什么意见,到时候也会递回来。只是官家说了,土匪难缠,子期万万抽不了身,不能为了他一个而破了例外。”
徐道协哦了一声,又道:“这便是说,瑞安如意年幼,子期无暇抽身,这老三的家产,便……”他故意拖长了音,滑稽的很。
流珠嗤笑一声,道:“大伯,收了这番心思罢。宅子和家具多是御赐,是官家的财产,动不得;在老地方还有幢宅院和几亩地,入不得大爷的眼。咱们便说钱。道甫才当了多久的京官?拢共才拿了几个月的月俸,又是为大伯添赌债的窟窿,又是为大伯一家好吃好喝,还要养家糊口,给爹娘看病,满打满算,一分不剩。过去的积蓄倒也有些,可也贴进去不少,剩下的才不过五六百两银子,在这汴京城里,便是节省着过,把奴仆都散了,也就再撑不多于两年。这个情况,儿也写给子期看了。”
汴京的房价物价,乃是全国最高。若是徐道甫还活着,每月有月俸进账,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如今他死了,顶梁柱倒了,这便是坐山吃空了。
这出乎了徐道协的想象。他一直以为徐道甫十分有钱哩。徐道协不敢置信,喝问道:“三弟妹,你说老实话!怎么只得这一点银子?三弟一直当官嘞。”
“时下崇文轻武,武官的钱,本就不多。徐道协,你这混蛋若是有怀疑,去打听打听六品官的月俸,再算算老三家里这些年最少要有多少钱开支,最后的结余,保管只比这个数少,不比它多。”徐道正憋红了脸,指着大哥怒道。
顿了顿,徐道正到底是看不过去了,出言道:“老大,你像些样子,把大姐赎回了吧。做丫鬟,大姐是那材料吗?早早嫁人才是正经事。流珠如何持家,你需补贴才对,怎么能让孤儿寡母给你钱?”
徐道协眼珠一转,心里有气,道:“我也是为了老三着想。三弟妹是京中贵女,和宫里头有关系,迟早要改嫁给高门贵婿的。我们对这笔账清楚些,也是为了将来打算。我有什么错?不过是谋得远了些。”
流珠却缓缓笑了。
她不知道徐道甫的死和傅辛有没有关系,但她猜,肯定有点关系。傅辛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她不清楚,但她要打翻他的算盘,绝对不让他名正言顺地迎她入宫。
一方面是膈应傅辛,另一方面,流珠想的也很实际。日后国公府果真倒了,她若果真入了宫,一分倚仗也没有,到时候傅辛不喜欢她了,她该如何是好?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只怕要淹死在里面。入宫,是十分不明智的,进去了,便完全沦为傅辛的附庸物和身下奴隶了。如今这样吊着他胃口,说不定还能从他那里得些好处。
再者,她愧对徐道甫,便要承接他的责任,照顾好这瑞安、如意,甚至还有柳莺将生下的那个名义上属于徐道甫的孩子,然后,等着徐子期来接班。
徐家兄弟便听得流珠说道:“儿不会改嫁。儿明日便去亲自见过皇后,请她亲下凤旨,给儿立贞节碑。这个家,三郎丢下的这个家,儿会替他管。”
她清楚得很,若是找汴京官府请碑,只怕刚报上去,就被傅辛阻断了。可若是直接找阮宜爱,那傅辛就管不着了。她还真想看看傅辛到时候是什么表情。
第19章 寡鹄孤巢妇德贤(三)
次日一大早,趁着傅辛上早朝,流珠去找了阮宜爱。她谋划得好,怎奈何阮宜爱向来是夜里看坊间话本,白日睡到日上三竿的。流珠不算什么贵客,宫婢们不可能专程去叫阮宜爱起床,流珠只好就这么干等着,坐在宫苑里头,看着那正在花期的木芙蓉,袅袅纤枝,晓吐芳心,颜色烂漫到了极点。
她便这么枯坐着,等了许久后,阮宜爱也没起来,中间倒是醒了一回,做了噩梦,嘤咛着要喊傅辛过来,喊了会儿又睡着了。等到最后,流珠等来的人却是傅从嘉,傅辛的长子。
十七岁的傅从嘉最是孝顺,下了早朝后,见父亲未曾叫他留下,便按规矩来阮宜爱这里请安。他有规矩,阮宜爱却向来没什么规矩,傅从嘉每次来,都只是在皇后这里讨杯早茶喝,遥遥对她请安,然后便去做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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