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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之道:“咱们还是先去找寻师父、师娘要紧。找到他二位之后,慢慢再堆雪人玩不迟。”岳灵珊道:“你便扫人家的兴。他两位双剑纵横江湖之时,你都还没生下来呢。”林平之道:“话是不错。不过师父、师娘还没找到,咱们却在这里贪玩,总是心中不安。”岳灵珊道:“好吧,就听你的。不过找到了爹妈,你可得陪我堆两个挺好看的雪人。”林平之道:“这个自然。”
令狐冲心想:“林师弟稳重厚实,哪似我这般轻佻?偏生小师妹就服他的,虽然不愿意,却半点也不使小性儿,没闹别扭,哪里像她平时对我这样?嗯,林师弟身子是大好了,不知那一剑是谁砍他的,小师妹却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她全神贯注倾听岳灵珊和林平之说话,忘了自身僵硬,这一来,正合了“吸星大法”行功的要诀:“无所用心,浑不着意。”左腿和左腰的麻木便渐渐减轻。
只听得岳灵珊道:“好,雪人便不堆,我却要在这四个雪人身上写几个字。”刷的一声,拔出了长剑。令狐冲又是一惊:“她要用剑在我们四人身上乱划乱刺,那可糟了。”要想出声叫唤,挥手阻止,苦于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但听得嗤嗤几声轻响,她已用剑尖在向问天身外的积雪上划字,一路划将过来,划到了令狐冲身上。幸好她划得甚浅,没破雪见衣,更没伤到令狐冲的皮肉。令狐冲寻思:“不知她在我们身上写了些什么字?”
只听岳灵珊柔声道:“你也来写几个字吧。”林平之道:“好!”接过剑来,也在四个雪人身上划字,也是自左而右,至令狐冲身上而止。
只听岳灵珊道:“对了,咱二人定要这样。”良久良久,两人默然无语。令狐冲更是好奇,寻思:“一定要怎么样?只有他二人走了之后,任教主身上的寒毒去净,我才能从积雪中挣出来看。啊哟不好,我身子一动,积雪跌落,他们在我身上刻的字可就毁了。如四人同时行动,更加一个字也没法看到。”又过一会,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马蹄之声,相隔尚远,但显是向这边奔来。令狐冲听蹄声共有十余骑之多,心道:“多半是本派其余的师弟妹们来啦。”蹄声渐近,但林岳二人似乎始终未曾在意。听得那十余骑从东北角上奔来,到得数里之外,有七八骑向西驰去,列成横队后才继续驰近,显然要两翼包抄。令狐冲心道:“来人不怀好意!”
突然之间,岳灵珊惊呼:“啊哟,有人来啦!”蹄声急响,十余骑发力疾驰,随即飕飕两声响,两枝长箭射来,两匹马齐声悲嘶,中箭倒地。只听得十余人大笑吆喝,纵马逼近。岳灵珊惊呼一声,退了几步。只听一人笑道:“一个小弟弟,一个小妹妹,你们是哪一家、哪一派的门下啊?”林平之朗声道:“在下华山门下林平之,这位是我师姊姓岳。众位素不相识,何故射死了我们的坐骑?”那人笑道:“华山门下?嗯,你们师父,便是那个比剑败给徒儿的,什么君子剑岳先生了?”令狐冲心头一痛:“此番群豪聚集少林,我得罪师父,还只昨日之事,但顷刻间便天下皆知。我累得师父给旁人如此耻笑,当真罪孽深重。”
林平之道:“令狐冲素行不端,屡犯门规,早在一年之前,便已逐出了华山派门户。”意思是说,师父虽输了给她,却只是输于外人,并非输给本门弟子。那人笑道:“这个小妞儿姓岳,是岳不群的什么人?”岳灵珊怒道:“关你什么事了?你射死我的马,赔我马来。”那人笑道:“瞧她这副浪劲儿,多半是岳不群的小老婆。”其余十余人轰然大笑。令狐冲暗自吃惊:“此人吐属粗鄙,绝非正派人士,只怕对小师妹他们不利。”
林平之道:“阁下是江湖前辈,何以说话如此不干不净?我师姊是我师父的千金。”那人笑道:“原来是岳不群的大小姐,当真是浪得虚名。”旁边一人问道:“卢大哥,为什么浪得虚名?”那人道:“我曾听人说,岳不群的女儿相貌标致,算是后一辈人物中的美女,一见之下,却也不过如此。”另一人笑道:“这妞儿相貌稀松平常,倒也细皮白肉,脱光了瞧瞧,只怕不差。哈哈,哈哈!”十几个人又都大笑,笑声中充满了Y秽之意。
岳灵珊、林平之、令狐冲听到如此无礼的言语,尽皆怒不可遏。林平之拔出长剑,喝道:“你们再出无耻之言,林某誓死周旋。”那人笑道:“你们瞧,这两个奸夫Y妇,在雪人上写了什么字啊?”
林平之大叫:“我跟你们拼了!”令狐冲只听得嗤的一声响,知是林平之挺剑刺出,跟着乒乓声响,有人跃下马来,跟他动上了手。随即岳灵珊挺剑上前。七八名汉子同时叫道:“我来对付这妞儿。”一名汉子笑道:“大家别争,谁也轮得到。”兵刃撞击,岳灵珊也和敌人动上了手。
刀剑格斗声中,岳灵珊叫道:“小心!”当的一声大响,跟着林平之哼了一声。岳灵珊惊叫:“小林子!”似是林平之受了伤。有人叫道:“将这小子宰了吧!”那带头的道:“别杀他,捉活的。拿了岳不群的女儿女婿,不怕那伪君子不听咱们的。”令狐冲凝神倾听,只闻金刃劈空之声呼呼而响。突然当的一声,又是啪的一响。一名汉子骂道:“他妈的,臭小娘!”令狐冲忽觉有人靠在自己身上,听得岳灵珊喘息甚促,正是她靠在自己这个“雪人”之上。叮当数响,一名汉子欢声叫道:“这还拿不住你?”岳灵珊“啊”的一声惊叫,不再听得兵刃相交,众汉子却都哈哈大笑起来。
令狐冲感到岳灵珊给人拖开,又听她叫道:“放开我!放开我!”一人笑道:“闵老二,你说她一身细皮白肉,老子可就不信,咱们剥光了她衣衫瞧瞧。”众人鼓掌欢呼。林平之骂道:“狗强……”啪的一声,给人踢了一脚,跟着嗤的一声响,竟是布帛撕裂之声。
令狐冲耳听至此,哪里还顾得任我行的寒毒是否已经驱尽,使力一挣,从积雪中跃出,右手拔出腰间长剑,左手便去抹脸上积雪,岂知左手竟不听使唤,没法动弹。
众人惊呼声中,她伸右臂在眼上一抹,一见到光亮,长剑递出,三名汉子咽喉中剑。回过身来,刷刷两剑,又刺倒二人。耳听得背后有人偷袭,侧过头来,反手两剑,刺中了背后二人的心口,顺手挺剑,从岳灵珊身旁掠过,直刺拿住她双手那人的咽喉。
这一下变故突兀之极,令狐冲连杀九人,仅是瞬息间之事。那带头的一声吆喝,舞动双铁牌向令狐冲头顶砸到。令狐冲长剑抖动,从他两块铁牌间的空隙中穿入,直刺他左眼。那人大叫一声,向后便倒。令狐冲回过头来,横削直刺,又杀了三人。余下四人只吓得心胆俱裂,发一声喊,没命价四下奔逃。
令狐冲叫道:“你们辱我小师妹,一个也休想活命。”追上二人,长剑疾刺,都是从后背穿向前胸。这二人奔行正急,中剑气绝,脚下未停,兀自奔出十余步这才倒地。眼见余下二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令狐冲疾奔往东,使劲一掷,长剑幻作一道银光,从那人后腰插入。令狐冲转头向西首那人追去,奔行十余丈后,已追到那人身后,一伸手,这才发觉手中并无兵刃。她运力于指,向那人背心戳去。那人背上一痛,回刀砍来。令狐冲拳脚功夫平平,适才这一指虽戳中了敌人,但不知运力之法,却伤不了他,见他举刀砍到,急忙闪避,见他右胁下是个老大破绽,左手一拳直击过去,不料左臂只微微一动,抬不起来,敌人的钢刀却已砍向面前。
令狐冲大骇之下,急向后跃。那汉子举刀猛扑。令狐冲手中没了兵刃,不敢和他对敌,只得转身而逃。岳灵珊拾起地下长剑,叫道:“大师姊,接剑!”将长剑掷来。令狐冲右手一抄,接住了剑,转过身子,哈哈一笑。那汉子钢刀举在半空,作势欲待砍下,突然见到她手中长剑闪烁,登时吓呆了,这一刀竟尔砍不下来。
令狐冲慢慢走近,那汉子全身发抖,双膝一屈,跪倒在雪地之中。令狐冲怒道:“你辱我师妹,须饶你不得。”长剑指在他咽喉之上,心念一动,走近一步,低声问道:“写在雪人上的,是些什么字?”那汉子颤声道:“是……是……‘海枯……海枯……石烂,两……情……情不……不渝’。”自从世上有了“海枯石烂,两情不渝”这八个字以来,说得如此胆战心惊、丧魂落魄的,只怕这是破题儿第一遭了。令狐冲一呆,点点头道:“嗯,是海枯石烂,两情不渝。”长剑送出,刺入他咽喉。
回过身来,只见岳灵珊正在扶起林平之,两人满脸满身都是鲜血。林平之站直身子,向令狐冲抱拳道:“多谢令狐少侠相救之德。”令狐冲道:“那算得什么?你伤得不重吗?”林平之道:“还好!”令狐冲将长剑还给了岳灵珊,指着地下两行马蹄印痕,说道:“师父、师娘向此而去。”林平之道:“是。”
岳灵珊牵过敌人留下的两匹坐骑,翻身上马,道:“咱们找爹爹、妈妈去。”林平之挣扎着上了马。岳灵珊纵马驰过令狐冲身边,将马一勒,向她脸上望去。令狐冲见到她的目光,也向她瞧去。岳灵珊道:“大……大师姊,多……多谢你……”一回头,提起缰绳,两骑马随着岳不群夫妇坐骑所留下的蹄印,向西北方而去。令狐冲瞧着他二人背影没在远处树林之后,这才慢慢转过身子,只见任我行、向问天、盈盈三人都已抖去身上积雪,凝望着她。
令狐冲喜道:“任教主,我没累到你的事?”任我行苦笑道:“我的事没累到,你自己可糟得很了。你左臂怎么样?”令狐冲道:“臂上经脉不顺,气血不通,竟不听使唤。”任我行皱眉道:“这件事有点儿麻烦,咱们慢慢再想法子。你救了岳家大小姐,总算报了师门之德,从此谁也不欠谁的情。向兄弟,卢老大怎地越来越不长进了。干起这些卑鄙龌龊的事来?”向问天道:“我听他口气,似是要将这两个年轻人擒回黑木崖去。”任我行道:“难道是东方不败的主意?他跟这伪君子又有什么梁子了?”
令狐冲指着雪地中横七竖八的尸首,问道:“这些人是东方不败的属下?”任我行道:“是我的属下。”令狐冲点了点头。
盈盈道:“爹爹,她的手臂怎么了?”任我行笑道:“你别心急!乖女婿给爹爹驱除寒毒,泰山老儿自当设法治好她手臂。”说着呵呵大笑,瞪视令狐冲,瞧得她甚感尴尬。
盈盈低声道:“爹爹,你休说这等言语。冲姊姊自幼和华山岳小姐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任我行打断她,笑道:“岳不群这伪君子是什么东西?他的女儿又怎能和我的女儿相比?再说,这岳姑娘早已另外有了心上人,这等水性的女子,冲儿今后也不会再将她放在心上。小孩子时候的事怎作得准?”盈盈道:“姊姊为了我大闹少林,天下知闻,又为了我而不愿重归华山,单此两件事,女儿已心满意足,其余的话不用提了。”
任我行知女儿十分要强好胜,令狐冲既未提出求婚,此刻就不便多说,反正那也只是迟早间之事,当下又哈哈一笑,说道:“很好,很好,终身大事,慢慢再谈。冲儿,打通左臂经脉的秘诀,我先传你。”将她招往一旁,将如何运气、如何通脉的法门说了,待听她复述一遍,记忆无误,又道:“你助我驱除寒毒,我教你通畅经脉,咱俩仍两不亏欠。要让左臂经脉复元,须得七日时光,可不能躁进。”令狐冲应道:“是。”
任我行招招手,叫向问天和盈盈过来,说道:“冲儿,那日在孤山梅庄,我邀你入我日月神教,当时你一口拒却。今日情势已大不相同,老夫旧事重提,这一次,你再不会推三阻四了吧?”令狐冲踌躇未答,任我行又道:“你习了我的吸星大法之后,他日后患无穷,体内异种真气发作之时,当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老夫说过的话,决无反悔,你若不入本教,纵然盈盈嫁你,我也不能传你化解之道。就算我女儿怪我一世,我也是这一句话。我们眼前大事,是去向东方不败算账,你是不是随我们同去?”
令狐冲道:“教主莫怪,晚辈决计不入日月神教。”这两句话朗朗说来,斩钉截铁,绝无转圜余地。任我行等三人一听,登时变色。向问天道:“那却是为何?你瞧不起日月神教吗?”
令狐冲指着雪地上十余具尸首,说道:“日月神教中尽是这些人,晚辈虽然不肖,却也羞与为伍。再说,晚辈已答允了定闲师太,要去当恒山派的掌门。”任我行、向问天、盈盈三人脸上都露出怪异之极的神色。令狐冲不愿入教,并不如何出奇,而她最后这一句话当真是奇峰突起,三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任我行伸出食指,指着令狐冲的脸,突然哈哈大笑,直震得周遭树上的积雪簌簌而落。他笑了好一阵,才道:“你……你……你要去做尼姑?去做众尼姑的掌门人?”令狐冲正色道:“不是做尼姑,是去做恒山派掌门人。定闲师太临死之时,亲口求我,晚辈若不答允,老师太死不瞑目。定闲师太是为我而死,晚辈明知此事势必骇人听闻,当时却没法推却。”任我行仍笑声不绝。
盈盈道:“定闲师太是为了女儿而死的。”令狐冲向她瞧去,眼光中充满了感激之意。任我行慢慢止住了笑声,道:“你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令狐冲道:“不错。定闲师太是受我之托,因此丧生。”任我行点头道:“那也好!我是老怪,你是小怪。不行惊世骇俗之事,何以成惊天动地之人?你去当大小尼姑的掌门人吧。你这就上恒山去?”令狐冲摇头道:“不!晚辈要上少林寺去。”
任我行微微一奇,随即明白,道:“是了,你要将两个老尼姑的尸首送回恒山。”转头向盈盈道:“你要随冲儿一起上少林寺去吧?”盈盈道:“不,我随着爹爹。”任我行道:“对啦,终不成你跟着她上恒山去做尼姑。”说着呵呵呵地笑了几声,笑声中却尽是苦涩之意。
令狐冲一拱到地,说道:“任教主,向大哥,盈盈,咱们就此别过。”转过身来,大踏步地去了。她走出十余步,回头说道:“任教主,你们何时上黑木崖去?”任我行道:“这是本教教内之事,可不劳外人操心。”他知令狐冲问这句话,意欲届时拔刀相助,共同对付东方不败,当即一口拒却。令狐冲点了点头,从雪地里拾起一柄长剑,挂在腰间,只定定有些不舍般看了看盈盈,口中喃喃不知说了什么,便即转身而去。
☆、第三十八回 恒山掌门
傍晚时分,令狐冲又到少林寺外,向知客僧说明来意,要将定闲、定逸两位师太的遗体迎归恒山。知客僧进内禀告,过了一会,出来说道:“方丈言道:两位师太的法体已然火化。本寺僧众正在诵经恭送。两位师太的荼毗舍利,我们将派人送往恒山。”
令狐冲走到正在为两位师太做法事的偏殿,向骨灰坛和莲位灵牌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令狐冲也不求见方证方丈,迳和知客僧作别,便即出寺。到得山下,大雪兀自未止,便在市集上买了一匹马代步。每日只行七八十里,便即住店,依着任我行所授法门,缓缓打通经脉,七日之后,左臂经脉运行如常。
又行数日,这日午间在一家酒楼中喝酒,见街上人来人往,甚是忙碌,家家户户正预备过年,一片喜气洋洋。令狐冲自斟自饮,心想:“往年在华山,师娘早已督率众师弟妹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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