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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地收敛起原本有些刺眼的光芒,变成一个金灿灿的光盘,万里无云的天空,蓝蓝的,像一个明净的天湖。慢慢地,颜色越来越浓,像是湖水在不断加深。
或许是郑彦卿一觉睡得时辰不短,原本他与堂兄刚到楚袖馆时也不过堪堪刚过了正午,如今外面的天色显然就要临近傍晚了。
他悄悄地打量了下屋内的几人,现她们都在一脸期盼地注视着自己,好像下一刻只要自己张口就能答应她们之前的请求一般。
郑彦卿面色是孤苦的,心里更是拒绝的。自家的事,他是非常清楚的。自己腹中是藏了不少前人的诗词,即便今日给她们背上几对自己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他心中更是清楚只要今天自己妥协了,那么自己可就算是摊上麻烦事了。
自古以来青楼楚馆的妓子,想要成名挂上头牌,都是需要暗合许多严苛的条件。
先,长相不能太差,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先决条件,从古至今美丽总是能得到更多的青睐;其次,自身要拥有一定的才艺,这个条件则是老鸨定位一个头牌姑娘以后所走的路线,比如,拥有琴棋书画这样的才艺,更多会受到附庸风雅之士的追捧,名气相应也会更大,青楼大多都会把她们包装成台柱子,她们的生活也会比寻常的妓女更加的优渥;而不擅长这些的但是长相却另有姿色的,老鸨则会请专人传授她们一些房中秘术之类能讨嫖客欢心的技能,这类妓子虽说也能坐上头牌,但是她们的档次明显会比前者差上许多,而且待她们韶华不再时,也只能沦落的更加凄惨;再者,谈吐、举止修养之类的礼仪培训,这是已经确定一个妓女成为头牌后,才能接触到的一个塑型课程;最后,一个成功的头牌,身后一定要有一个能力出色公关团队,这包括她的鸨母、贴身丫鬟、乐师班队等。
眼前的秦婉儿的长相不可不谓之秀雅绝俗,只是盈盈地往那一站自由一股清灵之气,肌肤胜雪,双目犹如一泓清泉,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忍亵渎。就那一丝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般的媚态,又让人不能不见之魂牵梦绕。就这般天仙似的美人儿如今为了向自己求词一阕,竟一副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不经意间流露出小女儿一般的姿态,倒也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很显然,辛妈妈是在将她当作楚袖馆的花魁娘子在培养,当然也看得出来单从表象气质来说,这个花魁她倒也当之无愧。
本来么,换作旁时有这么的一个美人儿舍下身段向自己求取诗词,郑彦卿也乐的帮她一把。可是现在却不同往日,自己招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仅仅一个《西游》就让一群来历莫名的秃头僧人,像饿狗寻食一般盯着自己不放,非要度了自己为僧,已经扰不胜扰,烦心的够呛了;再就是随便抄了两阙词都能传到县太爷那,让他生了念头收自己为徒;今天要是再给这女子写上些诗词,她若来年选不中花魁倒也罢了,这万一选上了自己神童的名头可就真的坐实了!一个如此高产又如此顺产的造词机器,且年纪又小丝毫对她们产生不了任何威胁的自己,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助力。只要有了今天这次,以后她们还能放过自己?凭着堂兄与辛妈妈的关系,不把自己跟她们楚袖馆绑死了才是怪事呢!
郑彦卿自打来到明朝后,可就已经决定要做一个混吃等死的、有益于人民身心的脱离低级趣味的纨绔之徒了。他实在不想费尽心力的在这个相当无趣的时代争什么王权霸业的!家里有爹、有娘、有媳妇、还有百亩良田的,守着这些个小日子就过的挺滋润的了!非要那些个虚头巴脑的王权霸业干什么呀!二十一世纪,自己啥没见识过!故宫都跟团去了好几回,那龙椅都偷摸地坐过不少次。出名有毛用!又不能微博也不能点赞的!整天一大群咬文嚼字的家伙慕名而来,除了要管他们饭,半点好都落不着!简直无聊、简直土鳖!
“雁卿公子,是不是奴家蒲柳之姿入不得您的眼界,不配让您费心为我这个低贱之人作词啊?”
就在郑彦卿满腹牢骚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煞是好听的呢喃软语,原本冰坚的防固之心也如遇到三月春雨一般融解无形了。
看着眼前的一副楚楚动人模样的秦婉儿,郑彦卿实在不忍心再好将原本想好决绝的话给说出来。
“雁卿,这诗词小道与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何苦为难婉儿姑娘呢!就当大兄求你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填上一词吧!莫要辜负美人恩重啊!”
郑雁鸣看到秦婉儿这副委屈的模样,又见到一旁的辛妈妈一脸鄙夷地望着自己,顿觉堂弟让自己在美人面前失了颜面,忙出言激道,只是郑彦卿仿佛没听出自己话中的意思,既不答话,又不表态的,还是那副犹豫不决的样子,“雁卿,难道大兄的话你都不听了么?咱们可是嫡亲的兄弟,你这点小忙都不愿帮我么!当真这般绝情?”
“雁鸣公子,你这是怎么说的话!雁卿公子还小,你们又是兄弟的怎么能为这点小事起争执呢!”辛妈妈见郑雁鸣的语气愈的不善,忙拦住劝道。
“辛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
“….”
郑彦鸣原本还想争辩,只是看到一旁的辛妈妈对自己递了白眼,又努了努嘴,猜到她这话肯定另有深意,便赶紧止住话头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雁鸣公子、雁卿公子,还请息怒。莫要为婉儿惹得心头不快,伤到手足之情。此事本就是婉儿的过错,婉儿实在不该再听说雁卿公子善作诗词后,心生妄念,想向雁卿公子讨要诗词,惹得二位心中不快!婉儿不过一介低贱之人,哪敢生出这般贪念,婉儿实在不配!”秦婉儿喃喃地说着,只是后来或是想到了痛楚,竟耶耶地哭了出来。
“雁卿!”郑雁鸣见秦婉儿哭的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心中更是不忍,便像一旁痴呆的堂弟怒吼了一句。
“唉!”郑彦卿也是受不了女孩子在自己眼前哭泣,“罢了,我就做一阕好了。但是,做完后好与不好,诸位都莫要在为难我了。”
“雁卿公子此话当真?”原本以为已是无望的辛妈妈,见最后竟是峰回路转,忙问了一句,又连忙收回失态,笑魇嘻嘻地朝郑彦卿说道:“雁卿公子这是哪里的话,你肯费心为奴家的女儿写上一词,便已是莫大的恩德了,妾身哪敢再有嫌弃之说呢!”
“雁卿公子!”秦婉儿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虽说这时已经渐渐止住眼泪,但仍不能说去全话,只是柔柔地唤了一句郑彦卿的名字。
“哼!”郑雁鸣见堂弟回心转意,虽说心中的气郁已经消了大半,但还是不能给堂弟半点颜色。
他心里其实十分不忿,他自幼被人当作神童,长大后更是时常被人喊作青年俊彦,如今更是在十九岁之龄取中秀才,到哪里别人都会高看他一分。一贯待人冷淡的楚袖馆鸨母辛妈妈更是把他当作座上宾一般供奉着,为得也只是像他求些诗词传唱罢了!而如今,郑彦卿如同横空出世一般,先是作了《西游》让普济寺的人念念不忘,后又作出《清平乐》,《长相思》两阙思乡之词,且都是上上之作,更是以此博得张县爷的青睐,想收下他做徒弟。而自己却只能沦为陪衬一般,让张县爷提及到了自己。今天本想到这楚袖馆排遣下心中的郁结,可没想到自己只是对把自己当作座上宾的辛妈妈稍稍提及堂弟作得两诗词,她竟惊为天人,非要向堂弟求取诗词传唱,却权然不顾落了自己的颜面。这让心高气傲的郑雁鸣如何自持,也亏的这人是他素来疼爱的堂弟,若换作旁人,早就甩上脸子了!
郑彦卿知道堂兄还在气头上,也不好说什么,“辛妈妈,有劳你为雁卿准备下笔墨纸砚,在下这便写来。”
“奴家省的,雁卿公子少待,奴家这便取来!”辛妈妈一副心花怒放的模样,乐滋滋地应了下来,就转身离去。屋内却留下了神态各异的三人相顾生盼,却权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倒也有些气氛诡异。
不一会儿,辛妈妈便拖着一个装有文房四宝的托盘,袅袅地回到这间屋内了。
郑彦卿握着手中这根上好的紫毫竹笔,微微皱眉,好好盘算了一番,这才下笔写到:“《画堂春》桨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桨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郑彦卿写完后,也不再管辛妈妈与秦婉儿在一旁盛赞不已,只是悠悠地留了一句话边推开门向外走去。
“这阙词对外就称是家兄雁鸣所做,万不可再提及吾之名讳。吾尚年幼,不堪再赴仲永之途!”他走到门口处顿了顿,又回头对屋内说了句,
“天色已晚,兄长咱们不可再耽搁时辰了,是该到了回家的时候了!还有,只因你我皆是人而已,谁也不比谁更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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