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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报答得了的。也不知为何,这几天,她虽得到王玉杰百般的逢迎呵护,菜肴拣她最爱吃的做,话也拣着她最爱听的说,起居伺候得舒适极了,可她眼前却总萦绕着那张“可恶”的麻子脸,耳边总回荡着那清朗的笑声,心中记起的也都是他那些隽妙的话语。在渔船上自己苏醒后不足一天的时光,当时等闲度过,此时回想起来,她不禁怅惘不已,颇有梦过无痕之感。
王玉杰只见那张容光绝世的脸上,忽喜忽嗔,忽思忽笑,真是万种风情,千般仪态,他直觉自己已忽悠悠地飘到了半空中。
“玉杰哥哥,那什么时候开船?”王玉杰根本就没听见,直待她又问了一遍,这才醒转:“明……明天一早就走,船老大说风浪大,要搬些大石镇住船底。哦,对了,小荷妹妹,这几天你脚背上敷了我家的‘乌杨解化膏’,感觉好些了吗?”
“好些了。”晏荷影扭头,避开那热辣辣的目光。自那天相遇之后,这烫得让人面皮灼痛的目光,便空气般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少女虽都喜欢被人爱慕,但这种“爱慕”,却也令她委实有些难以消受。
次晨离港,风平浪静,船行很快。晏荷影初次出海,只觉海阔天高,水天一色,令人心旷神怡,一整日都激动不已。但却又有些许惆怅:唉,本来是尹大哥要“托自己的福”,和自己一同前来的,可现在,却换了个言语笑容都甜得发腻的王玉杰。
晚间一夜好睡,次日天光大亮方醒,她起身召丫环来服侍漱洗,等了老半天,才见那两名丫环进来,俱眼眶发黑,面色蜡黄。她惊问其故,两丫环道是昨夜刮了一整宵的大风,一船的人都被捣腾惨了。见她神清气爽,丫环也颇惊奇。梳洗罢到中舱用早饭,良久,方见王家父子拖着脚进来,俱只吊着半口气了。
王玉杰骂道:“唉,这贼娘日的鬼骚风,刮得我差点把肠子都吐出来了。”王无涯斥道:“杰儿,荷官面前不得无礼。荷官,昨晚睡得还好吗?”
“好,王伯伯,昨夜风刮得很大吗?怎么我一点都不觉得?”晏荷影很是惊奇。
王无涯一笑,答非所问:“荷官你倒没事。”王玉杰接道:“许是小荷妹妹倒服乘船呢,幸亏明天就到焦山屿了,不然的话,这鬼风真的能把人的气都刮断。”
不料才过正午,风浪又起。初时晏荷影只觉头晕,尚能咬牙支持,可风和浪好像都较上了劲,船颠簸得如铁锅中翻炒的豆子,她连苦胆汁也呕出来了,中饭、晚饭都没吃,躺在床上,死了一样。
夜色四合之际,王玉杰摇摇晃晃地端进来一碗鱼汤,软语劝她喝了,好暖暖肚子。晏荷影一闻见那鲜味,腹中再起风浪,想拒绝又恐拂了人家的好意,正踌躇间,窗外船老大有事请示王玉杰,他遂放下碗出舱,她迅即将汤倒在痰盂中。稍顷王玉杰回来,见碗已空,笑了:“小荷妹妹,好好歇歇,明早就到焦山屿了。”
及至半夜,风浪仍在肆虐,无法入眠的晏荷影却有些饿了,不忍唤醒外间都在昏睡的丫环仆妇,她悄悄起身,蹑足出舱。想起厨房似在船尾,遂摸了过去,想随便找点什么吃的,垫一垫饥肠。忽然前面有个人影一闪,动作极其迅捷,她只瞅见了一片飘飞的衫角。她只觉得好眼熟,好像曾在哪儿见到过,但一时之间,实在想不起来。
这深更半夜的,是谁也和自己一样,还不曾入睡?她大是好奇,双足便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人影轻捷无声,只在前面晃动,三转两绕,在一间船舱外消失了。
来回看了看,除了呼呼的海风,哪还有一丝别的物事的痕迹?她疑心自己方才是不是眼花了,把乌云投下的阴影当作了人,悻悻地正想离开,忽听房内人声道:“爹,‘物事’既然能到手,小荷妹妹就不要杀了吧?”她一怔,忙伏身到船舱的窗下,凝神细听。
“哼,一个稍正点儿的娘儿们就叫你分不清东西南北了?那以后你还能成什么气候?这些天,瞧瞧你那副魂不守舍的样!”正是王无涯的声音。
只听王玉杰嗫嚅道:“其实……儿子倒有个更好的法子……”
“哦?你倒说来听听。”
“现晏府不是已开出高额的赏格找她了吗?无论谁,只要能告知她准确的行踪,赏金五万两,要能把人好好地送回姑苏,是十万两。”王玉杰咽了口唾沫,“爹,这可是黄金哪!我们不如拿到物事后,再想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把她送回去,一来,可让晏家人更感我们的情,二来还有十万两黄金好得,那岂不是要比杀了她强?”
王无涯冷笑道:“嘿嘿,闹得好的话,说不定晏天良还会退了她跟宁致远的那门亲,把她许给你,让你一夜之间财色双收。唉,蠢材,蠢材!一个女人就迷昏了你的头!平日你的那股子机灵劲儿都到哪儿去了?亏还说得出这种‘天衣无缝’的话来,哼!你以为晏天良跟他的四个崽子都像这个傻妞,只凭几句话,就乖乖地由着你糊弄?”王无涯恨铁不成钢,“还是见识不够,那‘物事’一到手,南面称帝、钦此钦尊,全天下都是我们的,区区五万、十万两黄金算得了什么?一两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天下绝色的娘们多得是,别为个晏荷影就昏了头。平时我都是怎么教你来的?小不忍则乱大谋!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些话,你倒是都听进去了没有?”王玉杰不敢再作声,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
王无涯接着说道:“想这‘物事’,天底下多少人舍家抛命地也要把它搞到手,川西魏家、常山派、天虎帮、傅家兄弟都空忙一场,现老天开眼,竟把它送到了咱们手上,嘿嘿……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哇!”
王玉杰抬眼偷窥,见老父面色稍霁,嘟哝道:“既然您早心中有数,这‘物事’是咱们王家的囊中之物,那又何必大老远地跑这来吃这份儿苦、受这份儿罪?在金陵家中就把她杀了,挖坑一埋,神不知、鬼不觉的,岂不更好?”
“哼,那天她在我们家大门前现身,难保没有风声传了出去。主人的耳目遍布天下,这‘物事’要处置得好了,当然是天大的福,但要处置得稍有不慎,那就是个天大的祸!我是早就想好了的,这次出海,这一船的人,谁都甭想活着回去!”
王玉杰一惊:“爹?”
“你晓得为什么我明知道春天正是风急浪大、不宜出海之时,却还要来吗?那就是要演一出好戏,给所有的人看——我们出海遇险,整艘船都沉了,人死得一个不留。这样就绝了主人和那些所有想得到这‘物事’的人的念头。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咱们再设法把‘物事’中的宝藏和武功秘笈弄到手。哈哈,到那时候,天下就是儿子你跟为父我的了。”说到最后,王无涯不禁得意忘形地大笑起来。
晏荷影后背发凉,没想到这个人人称颂的正气君子,原来竟如此阴险狠毒!同时,她还有浓重的疑惑:究竟这“物事”是什么?何以那么多的武林中人及帮派为了争夺它,竟连性命都不要了?而王家父子索性连跟自己父亲三十多年的生死之交也抛诸了脑后?这个脏污的油纸包中,到底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竟能包含了整个天下?还有王无涯口中的“主人”是谁?自己当初在山中逃命时躲在树上,也听到那一帮黑衣人提起过“主人”,这二人口中的“主人”是否就是同一个人?
就在这一走神之际,王家父子又咕咕哝哝地说了不少的话。
“那碗鱼汤她喝了?小船呢?”
“喝了。小船儿子也已令船老大预备好了。”
“好,你现在就去把‘物事’取出来,把她装进麻袋,多放几块石头,扔海里去。明早只说她失足落水了,做个找的样子,然后返回。等离港十多二十里时,再把一船的人都杀了,凿沉这船后,咱们乘小船上岸,嘿嘿!”一想到那即将到来的锦绣前程,王玉杰亦不由得笑了。二人笑声未歇,忽听窗外“砰”的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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