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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音机 中（第1页）

“小姑娘——我发觉你全身脉络不通，我给你头上也刮刮看吧。来~这条帕子给你。你把头发包上，不要等会儿把头发刮掉了。嘿嘿～”老板娘从门后拽出一条印度风的丝巾，土黄色的一块，满是繁复的黑色花纹。不知道洗不洗，不知道有没有怪味，不知道上面有没有头皮屑。

我正被那个收音机惹得心烦意乱，思绪全混在一起而不能集中，一想起一件事情就被“南巫啊——阿咪脱～～佛”硬生生打断，百赖无聊。我的背上明显肿起来两条，一碰就痛，不知道什么惨状。手上被刮得发出黄色青色的布满小血点的肿块，几块地方破了皮，皮肤翻起来，露出一点红色。还好是冬天。

我双手扯着丝巾两端，尽量绷住头发。但老板娘每刮一下，都有头发顺势跑出来，她可不注意，直接刮下去。嘶——我的头发。牛角骨做的刮板和后脑的骨头摩擦在一起，一块块小骨和血管接连受压变形，发出咯吱咯吱啃排骨时的声音。血液受压后一经释放，奔涌得更快了，在大脑里嚎叫着，穿梭着，碰撞着。我的眼前一阵阵头晕目眩，闭上了眼睛眼前也是混沌游移的一圈圈，一转转，一团团，可是又不得不保持着清醒，在那老板娘牛角板落下的间隙，飞快地把我的头发塞回那块土气的丝巾里。牛角板一次次落下，撕扯我的头发，刮过我的头皮，摩擦我的骨头，压迫我的血管。咯吱咯吱。我一次次往丝巾里塞头发，头发一次次跑出来，我又一次次把它们往回塞，可它们又会一次次跑出来。咯吱咯吱。我的手臂越来越重，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但是我不能停下来。我一停下，那毛手毛脚的老板娘就会用那块牛角板把我的头发硬生生刮下来，撕裂的痛感从不同地方传来，刺激着我再次开始循环，一只手臂抬起，慌忙拢起碎发，塞回丝巾，死死拉紧丝巾，好或多或少减少头发掉出来的数量。咯吱咯吱。这是何等的酷刑？永远饥饿干渴，头顶上悬着巨石的坦塔罗斯，永远被鹰啄食肝脏的普罗米修斯，永远搬运巨石上坡的西西弗斯。我可没有加缪所谓西西弗斯从日复一日的搬运巨石中获得宁静与快乐，只想起一种刑罚，让犯人拿两只水桶，把水从这一只中倒进另一只中，再从另一只中倒进这一只中，让他一直做，他会发疯的。我会发疯的。“南巫啊——啊咪脱～～佛——南巫啊——阿咪脱～～～佛哦——南巫啊……”这发腻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钻进我的耳朵，在脑子里打着旋游荡，吐出带着粘液的蛛丝，想织成一道蜘蛛网，但不断被我的意志所驱逐，留下丝丝缕缕残丝，破碎的断片，“南巫啊——”

“哎呦喂——你这经脉怎么会这么堵啊？不行，要用下重手，用放血疗法。”老板娘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不知道刮了多少下。我已经明明白白感到头上蹭破了好几处皮，按某种哲学说法，越来越接近印第安人。“也算我们有缘，这独门的技法我也帮你使出来，一般人我可不用这么大力气。要说这放血的疗法，我可是从给皇上看过病的师父那里习得。虽说师父如今斯人已逝，但我那位师兄可是有头有脸的大角色，香港澳门的富商都要花大价钱找他看病！啧啧啧，一次至少这个数。用私人飞机接送！”她伸出一只满是油脂的通红手掌。

“怎么可能给皇上看过病？你别骗人了。”得把这人引着多说点，我至少得歇会。

“唉呀～什么时候的皇帝不是皇帝不是？”

“国外的？”

“当然是国内的。”

这女的该抓起来。

“能不能不放？我晕血。”她不给一般人用我还不想用呢。谁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是她的有缘人？她想用什么放血？干不干净？安不安全？她这个收音机里的声音让我联想到昏暗的小巷子和洗脚城星级待遇，我连这的被子都不想盖上，别是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哪里还敢来这里放血？出什么事那可说不清。

“哎呀～你把眼睛闭起来就行了。之前来放血的都是把眼睛闭起来的。就当睡一觉啦～放轻松嘛。”

“闭起来更害怕。血涌出来，还是温的，在皮肤上慢慢地流，但新的血又要涌出来，血越来越多，还在流动，像虫子在爬，慢慢爬。爬到哪，哪的皮肤就直起鸡皮疙瘩，发硬，发僵，动不了。”应该够真实了吧。

“哎呀，你试一下嘛～不会有事的——真的呀——”烦死了！这个又老又丑又怪又坏的老女人！我的耳朵简直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大红色的扁平长嘴，被烟熏坏的嗓子，散发廉价精油味的腐朽拥挤房间，播放着甜腻男声的经文，却用着调笑撒娇的语气，卖弄风骚，对着一个年纪小得多的人，恶心！

“阿姨，我真的很害怕。今天还是先别放血了，我到楼下等我妈好了。”我忍着火气，作势要走。体内，从胃顺着食道再到喉咙，胃酸在腐蚀着，灼烧着，吞噬着，我简直要吐了。

“等会，等会等会。”她几乎是强制性地把我摁住，只是脸上还钉着比哭还难看的笑，“你先别急嘛～今天这个疗程还有一项，就一项！推拿完不把这个也做了可是前功尽弃，不能不做！不能不做！不痛的，就是艾灸！嘿嘿，艾灸！一点都不痛，你真的就和睡觉一样躺着就行了。好吧？这可是为了帮你把火引下去，引下去就不痛了，很好不是吗？哈哈哈，哈哈哈。”

谁知道她的所谓艾灸和烤肉没什么区别呢？脑门正中心贴着块姜片，上面放一小根艾草揉成的纸包的艾条，点着了，一缕缕烟飘散开来，姜味和烟味缠绕混合，直冲鼻子。这算是调料吗？双臂上各是四块姜，上面的艾条徐徐飘出青灰色的烟。不让人动，说是要对准穴位脉络。大腿，小腿，脚底，直接装上几个木盒子，每个盒子上有孔，插着两竖长艾条，像小烟囱，加足马力燃烧。当然，也不让动。什么烟熏料理？

她打开我头顶那个大号油烟机，嘱咐我一个小时后叫她，就出去了，门都没关好，可以看见是到了另一个房间。收音机没有带走，也没有关掉。

“南巫啊——阿咪脱～佛——”

“小姑娘——我发觉你全身脉络不通，我给你头上也刮刮看吧。来~这条帕子给你。你把头发包上，不要等会儿把头发刮掉了。嘿嘿～”老板娘从门后拽出一条印度风的丝巾，土黄色的一块，满是繁复的黑色花纹。不知道洗不洗，不知道有没有怪味，不知道上面有没有头皮屑。

我正被那个收音机惹得心烦意乱，思绪全混在一起而不能集中，一想起一件事情就被“南巫啊——阿咪脱～～佛”硬生生打断，百赖无聊。我的背上明显肿起来两条，一碰就痛，不知道什么惨状。手上被刮得发出黄色青色的布满小血点的肿块，几块地方破了皮，皮肤翻起来，露出一点红色。还好是冬天。

我双手扯着丝巾两端，尽量绷住头发。但老板娘每刮一下，都有头发顺势跑出来，她可不注意，直接刮下去。嘶——我的头发。牛角骨做的刮板和后脑的骨头摩擦在一起，一块块小骨和血管接连受压变形，发出咯吱咯吱啃排骨时的声音。血液受压后一经释放，奔涌得更快了，在大脑里嚎叫着，穿梭着，碰撞着。我的眼前一阵阵头晕目眩，闭上了眼睛眼前也是混沌游移的一圈圈，一转转，一团团，可是又不得不保持着清醒，在那老板娘牛角板落下的间隙，飞快地把我的头发塞回那块土气的丝巾里。牛角板一次次落下，撕扯我的头发，刮过我的头皮，摩擦我的骨头，压迫我的血管。咯吱咯吱。我一次次往丝巾里塞头发，头发一次次跑出来，我又一次次把它们往回塞，可它们又会一次次跑出来。咯吱咯吱。我的手臂越来越重，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但是我不能停下来。我一停下，那毛手毛脚的老板娘就会用那块牛角板把我的头发硬生生刮下来，撕裂的痛感从不同地方传来，刺激着我再次开始循环，一只手臂抬起，慌忙拢起碎发，塞回丝巾，死死拉紧丝巾，好或多或少减少头发掉出来的数量。咯吱咯吱。这是何等的酷刑？永远饥饿干渴，头顶上悬着巨石的坦塔罗斯，永远被鹰啄食肝脏的普罗米修斯，永远搬运巨石上坡的西西弗斯。我可没有加缪所谓西西弗斯从日复一日的搬运巨石中获得宁静与快乐，只想起一种刑罚，让犯人拿两只水桶，把水从这一只中倒进另一只中，再从另一只中倒进这一只中，让他一直做，他会发疯的。我会发疯的。“南巫啊——啊咪脱～～佛——南巫啊——阿咪脱～～～佛哦——南巫啊……”这发腻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钻进我的耳朵，在脑子里打着旋游荡，吐出带着粘液的蛛丝，想织成一道蜘蛛网，但不断被我的意志所驱逐，留下丝丝缕缕残丝，破碎的断片，“南巫啊——”

“哎呦喂——你这经脉怎么会这么堵啊？不行，要用下重手，用放血疗法。”老板娘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不知道刮了多少下。我已经明明白白感到头上蹭破了好几处皮，按某种哲学说法，越来越接近印第安人。“也算我们有缘，这独门的技法我也帮你使出来，一般人我可不用这么大力气。要说这放血的疗法，我可是从给皇上看过病的师父那里习得。虽说师父如今斯人已逝，但我那位师兄可是有头有脸的大角色，香港澳门的富商都要花大价钱找他看病！啧啧啧，一次至少这个数。用私人飞机接送！”她伸出一只满是油脂的通红手掌。

“怎么可能给皇上看过病？你别骗人了。”得把这人引着多说点，我至少得歇会。

“唉呀～什么时候的皇帝不是皇帝不是？”

“国外的？”

“当然是国内的。”

这女的该抓起来。

“能不能不放？我晕血。”她不给一般人用我还不想用呢。谁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是她的有缘人？她想用什么放血？干不干净？安不安全？她这个收音机里的声音让我联想到昏暗的小巷子和洗脚城星级待遇，我连这的被子都不想盖上，别是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哪里还敢来这里放血？出什么事那可说不清。

“哎呀～你把眼睛闭起来就行了。之前来放血的都是把眼睛闭起来的。就当睡一觉啦～放轻松嘛。”

“闭起来更害怕。血涌出来，还是温的，在皮肤上慢慢地流，但新的血又要涌出来，血越来越多，还在流动，像虫子在爬，慢慢爬。爬到哪，哪的皮肤就直起鸡皮疙瘩，发硬，发僵，动不了。”应该够真实了吧。

“哎呀，你试一下嘛～不会有事的——真的呀——”烦死了！这个又老又丑又怪又坏的老女人！我的耳朵简直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大红色的扁平长嘴，被烟熏坏的嗓子，散发廉价精油味的腐朽拥挤房间，播放着甜腻男声的经文，却用着调笑撒娇的语气，卖弄风骚，对着一个年纪小得多的人，恶心！

“阿姨，我真的很害怕。今天还是先别放血了，我到楼下等我妈好了。”我忍着火气，作势要走。体内，从胃顺着食道再到喉咙，胃酸在腐蚀着，灼烧着，吞噬着，我简直要吐了。

“等会，等会等会。”她几乎是强制性地把我摁住，只是脸上还钉着比哭还难看的笑，“你先别急嘛～今天这个疗程还有一项，就一项！推拿完不把这个也做了可是前功尽弃，不能不做！不能不做！不痛的，就是艾灸！嘿嘿，艾灸！一点都不痛，你真的就和睡觉一样躺着就行了。好吧？这可是为了帮你把火引下去，引下去就不痛了，很好不是吗？哈哈哈，哈哈哈。”

谁知道她的所谓艾灸和烤肉没什么区别呢？脑门正中心贴着块姜片，上面放一小根艾草揉成的纸包的艾条，点着了，一缕缕烟飘散开来，姜味和烟味缠绕混合，直冲鼻子。这算是调料吗？双臂上各是四块姜，上面的艾条徐徐飘出青灰色的烟。不让人动，说是要对准穴位脉络。大腿，小腿，脚底，直接装上几个木盒子，每个盒子上有孔，插着两竖长艾条，像小烟囱，加足马力燃烧。当然，也不让动。什么烟熏料理？

她打开我头顶那个大号油烟机，嘱咐我一个小时后叫她，就出去了，门都没关好，可以看见是到了另一个房间。收音机没有带走，也没有关掉。

“南巫啊——阿咪脱～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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