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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小脚外婆来看望（第1页）

6月份了，北方的骄阳开始炙烤大地，黄土高原的沟沟壑壑处处挂着绿色，仿佛一块块绿斑镶嵌在土黄色的油画布上。

夏日的气息，让很多人嗓子眼都发干，头发花白的小脚老太太，搭上乡里进城的马车，去看望自己的女儿和小儿子。

儿子爱小，孙子疼大。老辈人的观念朴实又奇怪。

当听说自己小儿子病好了，外婆就想亲眼看看，这年月电话不是普通人用的，写信自己年老眼花，很多字也不会，小脚出门不方便，好不容易搭上了乡里进城的马车，外婆在舅舅这边辈分比较大，很多高姓小辈都得叫自己祖奶奶。

挎着一篮子鸡蛋，外婆就兴冲冲的来到了女儿家。

为了赚点零花钱，外孙殷建设真在搜肠刮肚的编写小故事，宅家里看门护院。

看到外婆来了，殷建设马上倒了杯温水给外婆，家里没有糖，也没有茶叶，外婆知道家里的情况，也不会见外。

外婆看到自己的外孙自己在家，看书写字，笑眯眯的夸奖：“外孙自己知道努力，以后一定会是个有出息的读书种子。”

“看看长高没有？”

说着就从身上摸出一块糖果，剥好糖纸，把糖塞进殷建设嘴里，转身把鸡蛋篮子拎进厨房，接着问：“来娣，去地里了？”

殷建设口里含着糖，含糊不清的回应者外婆，外婆看着炉膛上烧着的开水，麻利的开始做饭。

殷建设劝阻外婆，让她歇一歇，外婆还老大不愿意。

“听说你小舅病好了，外婆看一眼就放心了”。

“我会读书写字，还是小舅和我姐教的呢”。

“小舅通过了高考预选考试，最近应该要照相，填志愿，体检什么的”。

外婆听了这话，心里更高兴了，“你大舅会读书的，可惜没机会；你妈也是个爽利的女子，也爱读书，还是个班长，结果家里穷，又有变故也没读成；现在条件好了点，你小舅要是抓住机会，没准真能成才”。

外婆接着说：“建宝，外甥像舅！你也要努力读书，将来一定有出息，旧社会找账房先生，也要找个本分又会识数写字的，不管什么时候，本事带在自己身上，别人又抢不去”。

殷建设只能暗暗佩服小脚外婆自己总结的那一套认知世界的理论，虽然外婆被传统礼教强迫裹了小脚，可是她一直用自己的思想去抗争这个世界，可能不是那么高大，崇高。

可是真是这样的不随大流的，能够自我思考，自我理解，自我反思的意识，才是最难得的，一个个体，一定要个人意识，不能人云亦云的随大众意识。

对自己孩子，男女教育公平认知方面，外婆就超过了很多人！想到后世的中国女子学校校长张桂梅，那个呼喊免费女子教育，改变山区女孩子命运的瘦弱女子，可能她的言论和有些做法确实有点极端。

西北穷困，读书是要花钱的，有多少人，因为家庭的不支持，特别是女孩子，被周围一堆善意的吃瓜群众，灌输了女孩子读书没多少用，反正都是要嫁人的，导致没有主见的年纪，被家人左右了成长的机会，很多初中没毕业，就回家干农活，最后嫁人，仰望老公脸色生活，一辈子就被困顿于三尺灶台。

多年后，姐姐工作回来，就发过一次感慨：要感谢父母，特别是母亲，一直坚持鼓励自己，只要书能读，就一定要坚持走下去，等自己工作后，转身回看，很多可能比自己当初学习好的女孩子，都没有坚持下去，最后还是天天围着灶台，走了上一辈子父母相同的路。

人生还没有开始选择，就被别人给你做好了选择，你跪着也要走完剩下来的路。这就是人生的悲哀吧！

中国独立自主的女性，应该是那群，为了建国、为了民族独立，做好献出生命的那一辈女人，她们才是真正的女权斗士。

姐姐现在还是个小学生，放学回家，小脸已经灰扑扑的了。

现在一周休息一天，农村农民和建筑工，更没有休息的说法，为了多赚钱，西北有些人冬天都不休息，恨不得做点小买卖，卖个咸菜，杂碎肉或者是对联挂历什么的，生活困顿，物资匮乏，黄土地经过人类几千年的垦殖，已经伤痕累累，植被也因为人口暴增，过度开垦，环境越来越恶劣，沙化严重，还没钱治理。

有余力的农村家庭，粮食多的养头猪，一般家庭只要吃苦都养几只鸡，猪过年杀了卖肉换钱，鸡则是下蛋换钱，卖自家农产品终于不算投机倒把了，很多人一辈子没有出过县城，更有甚者，一辈子没有出过乡村以外的地方，没有见过火车，连公交车是什么都不知道。

去年开始发放身份证了，塑料压膜的一张纸片，出门没有介绍信，很多事情还是办不了，去的地方远了，全国粮票是比钱还重要的票据。

小舅回来的时候，夜色已经笼罩大地，匆匆吃好晚饭，小舅就开始学习。

外婆看着灯下学习的小儿子，身边的女儿和三个小外孙，坐在土炕上，从身上摸出贴身的手帕，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些零碎的钱票。

这份沉甸甸的爱，让小舅局促不安。

“拿着吧，今年考不上，不行明年再考一次，你哥也结婚了，你姐也嫁人了，家里还有我，只要肯吃苦，有地种，饿不死，怎么都比以前强，家里会供你读书的，只要你自己上进”。

小舅求助的看着姐姐高来娣和几个外甥，北方的穷困经过这么久的适应，他已经深深了解了，钱得来的不易，不知道母亲攒了多久，才有这么点积蓄。

自己有手有脚，而且通过外甥殷建设的帮助，已经攒了些钱，实在是不拿不住，这么沉重的爱。

外婆只好叹气的，先把手绢包收起来，转身走进厨房，看给孩子一会能不能再做点别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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