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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绝望（第1页）

汪泽沉默地看着母亲在病房里忙碌，有时候父亲会过来替换，有时候是护工和医生，更多的时候是汪泽一个人。

汪泽从电视里看到了当时事故的现场，也知道了事故的起因。疲于奔命的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加上雪天地滑，装满货物的车辆直直撞上汪泽的车，还导致了后面多起追尾事故。货车司机也在事故中丧生，同时还有汪泽的妻女。新闻把这起事故当做典型，呼吁汽车司机不要疲劳驾驶，遵守交通法规。

公司也派人来看过汪泽，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也就走了。汪泽的朋友也来看他，但这样绝望的情况谁又能说些什么呢？

医生建议给汪泽安排心理辅导和治疗，汪泽对着医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难道要对着陌生人诉说自己的痛苦吗？又有谁能理解，不，就算理解了又能怎么样？能让自己的妻女起死回生吗？能让他再牵牵女儿的手，再吻一吻妻子的唇吗？

日子在沉默中呼啸而过，一个月的时间大致上治愈了汪泽的肉体，但却无法拯救他早已死去的灵魂。然而他的灵魂还会不断地提醒他，他的妻子，女儿都已经不在了，还会在各种地方投射二人的投影。即使汪泽闭上双眼，两人的身影依旧会出现在一片漆黑的眼前。即使是睡梦中，妻女每晚都会来访，有时两人只是安静地看着汪泽，有时两人会问他为什么不救她们，有时汪泽甚至会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婴儿对着他啼哭。这样的日子充斥着汪泽的生活，每分每秒都是如此，有时汪泽甚至会疑问，林淼和汪晓晓是真的离开了吗？如果是，又为什么总是出现在他的眼前？如果没有，那他的心又为何会如此痛苦？无尽的痛苦死死攥住汪泽的腿，渐渐地把他拉向深渊。

“小泽，你要再吃点吗？”汪母看着汪泽吃了几口就不动了的饭菜，“下午还要去复查呢，复健也挺辛苦的，你再吃点吧。”

“妈，我吃好了，你多吃点吧。”汪泽看了看时间，快到下午一点了。

“小泽！你，好好好，妈多吃，妈多吃。”汪母喜出望外，这是这一个月里她听到汪泽说的第一句话。

“下午我自己去医院，你和爸好好在家休息吧。”汪泽说罢推着轮椅去了卧室。

“你自己能行吗？我不放心，还是我和你爸陪你去吧。”汪母放下碗筷，有些紧张地说，汪母根本不敢多说什么，怕说多了说错了再刺激到汪泽。

“不了，最近辛苦你们了，我也要适应自己生活。”汪泽看了眼表情急切的母亲和一言不发的父亲，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汪泽拿出纸笔，他想，也是时候了。

随着年关将近，心急的小孩已经央求父母提前获得放炮的特权，不过大多都是些摔炮之类的小玩意儿，但孩子哪里会觉得小，每天都乐此不疲地摔来摔去。汪泽即使关着窗户都能听得很清楚，小孩的笑声，玩闹声，炮仗炸裂的声音，这些都让他想到自己的女儿，想到每年过年时一家人在那个温馨的小家包饺子，看春晚。然而这一切，对于现在的汪泽来说全都是酷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妻女已经去世的事实。

汪泽写完后放下笔，把信纸折好放进抽屉，随后独自一人离开了父母家。

汪泽叫好专车，先去了自己家。

自从事故之后，汪泽再也没回过自己家，需要什么东西都是自己的父母去取，汪泽的心情复杂又痛苦，当他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眼前闪过妻女的模样。本该痛哭的汪泽看起来却十分平静，他推着轮椅去女儿的房间看了看，一切还是之前的样子，整洁的床铺，书桌上放着女儿写完的作业，墙上挂着女儿喜欢的卡通人物和许多奖状。

接着汪泽去了自己的房间，卧室墙上挂着和妻子的结婚照，照片里的两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幸福，汪泽不敢多看，转过头找出银行卡，在纸上写好密码，放在床头柜上。

安置好一切，汪泽去厨房找了把小刀装在口袋里，随即下楼回到车上。汪泽让司机带自己去了墓园，司机在路上多看了几眼汪泽，这个沉默的男人看起来情绪很不对。

“汪先生，别怪我多嘴，你去墓园是扫墓吗？”司机问，现在的日期并不是什么扫墓的时候，更别说一般人都早上去扫墓，哪里会拖到下午，更何况，汪泽没有带任何扫墓用的东西。

“嗯，去扫墓。”汪泽不再言语，事出后他只去过一次墓园，那时候汪泽身体还很差，路上的颠簸让他全身都痛，但那种失去一切的精神上的痛苦才让汪泽无法忘却。

司机一看汪泽不想交流的样子，只好沉默下来，专心开车。

汪泽呆呆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渐渐到了郊区，冬日里光秃秃的树干失去了生命力，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接近傍晚的时间，就连天色也不那么明亮。

终于到了墓园，汪泽下车后对司机说不用等他，还包了个红包给司机，表示歉意。司机拿着红包不知道该怎么办，直觉这个男人怕是有什么不好的打算，“汪先生，我可以等等你，要不我陪你去吧。”

“不了，你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汪泽说罢便推着轮椅离开，司机看着汪泽的背影，又看了下马上要黑下去的天，毕竟是在墓园这种地方，司机心里打鼓，有些害怕，还是驱车离开了。

“林淼，晓晓，好久不见了。这大概是我最长一次离开你们吧，想我吗？哎，如果你们说不想我，那也是我的错，不过这次我来了就不走了，永永远远陪着你们，好不好？”汪泽撑起身体坐在墓碑前，“对了，晓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想要的奖励是什么呢，不过你想要什么爸爸都可以给你，等妈妈生完孩子，咱们养只小狗吧，你那么喜欢小动物，肯定会喜欢小狗狗。还有林淼，咱们还没商量好孩子的名字呢，作为父母可真不应该。”汪泽调整了下姿势，伸手擦了擦墓碑，“你们俩，为什么要抛下我呢？我确实是个不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没什么本事，还没时间陪你们，但是也不要这样惩罚我，留我一个也太残忍了。我这少了一条腿，林淼你会不会嫌弃我？晓晓呢，你会嫌弃爸爸吗？”汪泽看了眼自己残缺的腿，苦笑着，“不，你们怎么会嫌弃我，只有我会嫌弃我自己。”

汪泽取出小刀，在胸前比划了几下，他琢磨了会儿该怎么下刀，“林淼你可别笑话我，我可研究了好一会儿的，刀要怎么进去才不会卡在肋骨上，你知道的，我很怕疼，长痛不如短痛，你说对吧。”说罢，汪泽像是找到了位置，“林淼，晓晓，我来了，希望你们不嫌我来的太晚。”汪泽狠狠地把刀扎进胸口，又拔了出来，鲜血染红了厚实的外套，汪泽心想还好没有溅出来弄脏墓碑。

身体的温度一点点流失，在冬日的傍晚，汪泽觉得自己好像融化在寒风中了。

真冷啊，如果能再见见你们就好了，你们的怀抱肯定非常暖。

神啊，如果真的有神，请你，不，求你让我再见见林淼和晓晓吧。

这是汪泽最后的意识，就在他意识即将消散之时，汪泽仿佛听到一声来自他灵魂深处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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