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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阳道:“这边读书的风气竟是这么不好么?连妹妹你这样养在深闺的姑娘都知道了。”
黛玉闷声道:“都是大师兄跟我说的,他大半年没来家里了,守孝不方便走动。上个月我跟了父亲去他家做客,看他瘦了一大圈,许家三哥一家的事儿梗在他心里,实在他折磨人了,七婶婶也瘦了好多。怕什么时候许三哥能沉冤得雪,许叔叔一家才能解开这个结儿!”
许阳低声说:“放心吧!天底下还是有公理的,那一天一定很快就能到的!”
话音未落却听到宝玉嗤道:“什么算公理呢?就是把事情查清了,也无非就是杀几个虾兵蟹将,正经的罪魁祸首还在上面坐着呢!自古以来,史书上写的什么事情不是佞臣奸妃干的?可要是皇帝自己脑袋清楚,又怎么闹得满世界都是这些人作怪?再说就是把害死许三哥的人全杀了又怎么样,他们那一家子还能活过来不成。白白死了一家子,到头来还要说皇帝圣明,替他一家昭雪了……”说罢连连冷笑。
许阳吃了一惊,抬眼看宝玉一脸的阴霾,全无半丝温柔。再仔细看,发现他跟两年前的变化不是一般的大,昔日色如春晓之花面如中秋满月的温柔少年早就不见了影子,婴儿粉的脸蛋早瘦成了容长脸儿,却有些剑眉星目的另一种英俊少年的感觉,已经过了变声器的嗓子比过去低沉了许多,个子比两年前窜了一大截,堪堪到了许阳的眼睛,一身墨绿的绸衫衬的他比实际的年岁成熟了不少。这个宝玉,离他在自己世界里电视上欧阳奋强扮演的宝玉的形象已经非常遥远了,就是跟他自己两年前的样子,也如同两人。
黛玉叹道:“宝哥哥,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在别人面前乱说。”
宝玉沉声道:“我还能跟谁说呢?又敢跟谁说呢?这不就是阳哥哥过来了,我才敢说这话么!我也只能在这里唠叨唠叨罢了,又能做的了什么正经事儿呢!”
许阳看气氛越来越差,赶紧把话题带开,先问了宝玉的功课,又夸他如今的工笔画的很是不错,舅舅给他捎过一副宝玉画的牡丹图,许阳是真的觉得画的挺不错的,故而这话绝对不是空口白话。黛玉谈起探春回门子的事儿,提起探春的情绪不错,看来这门婚事她是合意的,这么一打岔,总算把糟糕的气氛冲淡了些。
第十章
宝玉知道许阳与黛玉几年没见有许多话说,所以又跟二人寒暄了几句就先走了,留下许阳跟黛玉大眼瞪小眼。呆了好阵子许阳才道:“宝玉变了好多。”黛玉也不好受:“是啊,如今很少能看到他开心的样子了。昨儿三妹妹回门,他倒是稍有了点笑模样。也难怪他这样子,外祖母家这两年的情形确实不好,连大观园都准备关了呢,这几天姐妹们正收拾行李准备搬出来呢。明面上说是因为三妹妹宝姐姐等人都搬出去了,里面住的人太少,可谁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根本就是那园子开销太大家里支撑不起了。”
许阳并不意外。因为林如海的插手,贾家的情况其实是比原着好一些的,起码身为两房未来的男丁的贾琏跟宝玉比原着争气多了。贾琏的考评一直不错,王熙凤除了巧姐,又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年前平儿也生了个女儿,如今两儿两女十分的完满,偏被长辈给弄到湖北那个火山口上坐着。宝玉生的俊美脾气又好,才十六岁就是秀才了,这样争气的孩子京城勋贵圈儿里也是出名的,要不是贾府现在的形势不太好,怕是早有人家反过来为女儿向他提亲了。
所以说这俩小辈再争气也没用,贾家从骨子里烂透了。东府那边不用说,名声顶风臭二十里。便是荣国府这边有好到哪里去了呢?贾赦是个又糊涂又专横的主儿,他的混账事儿这些年就没有断过,扒拉扒拉总能找出五六条人命,别的乱七八糟的漏子更是一堆一堆的数不清。贾政人倒是不坏,大事情上也算明白,可总体于实务上那就是个糊涂蛋,家里的仆役仗着府里的名声在外面做了坏事不说,闯祸搞不定了还得回来让贾政夫妇抹平,这夫妻俩又搞不清是非曲直,每每成了帮凶还不自知。或者说以王夫人这类贵夫人的思维,护着自家下人是本能,至于是非什么的,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谁管对错呢?这些在外的罪行怕都是日后倒霉要被追究的罪过。就不论外面的事儿,光是府里本身的情况也够受的。为个省亲建的园子建的把家底儿都掏空了,偏家里从上到下全都奢侈成性,别说主子了,就是丫头们都习惯穿绸裹缎只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儿,这样的家,如今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一点都不奇怪。
许阳忖度了一下,便劝黛玉道:“这样也好,园子里不剩几个人,搬出来凑到一起也热闹。反正如今我跟母亲也搬来了,你闷了就到这里来玩!也可以接姐妹们到你家嘛!”
黛玉叹道:“谁还有那个心思呢,上月底薛大哥哥成亲了,昨儿三妹妹回门,宝姐姐琴妹妹也回外祖母家探望,我看宝姐姐脸色很不好,后来问了琴妹妹,才知道薛大哥哥新娶的嫂子十分的厉害,把薛大哥哥整治的十分服帖,对薛姨妈没半点恭敬,话里话外的经常挤兑宝姐姐,几天前还撺掇了薛大哥哥把香菱打了个半死,现在还起不来床呢。”说着眼圈就又有些红。
黛玉跟薛家的两位姑娘都十分要好,香菱还正经跟她学了阵子诗,也难怪她会难受。相对无言了一阵子,许阳先打起精神:“走,我带你去看看你的院子。”过去翠园一看,各色的陈设果然让黛玉很是喜欢:“这屏风好,哥哥回头再给我写两幅,我回家里也做让人这么个屏风!”拐过屏风,正看到春纤在床边收拾包裹,一见她进来就笑:“我们是瞎操心了,还带了几件姑娘的衣服过来,哪里用得着呢?满柜子都是新衣裳!”
黛玉扭头看许阳,许阳道:“那会儿每一季做新衣服,紫萱都要给你做几套扬州时兴的样式,偶尔自己也动手裁一件半件的,开始还给你捎去,后来她身体越发不好,做的慢,便所以我就没再给你捎,这次一并给你带过来……”一不小心勾起伤心的话题,黛玉的眼圈又红了,许阳自己也忍不住眼泪了,只说先到外面走走,让黛玉先收拾东西,便赶紧扭头走了出去。
黛玉也不说话,打开柜子,果然看到最边上是几身扬州式样的新衣,挑了料子最好的一件拿出来一看,便认出上面手艺是紫萱的针线,睹物思人,她再忍不住眼泪,捧了衣裳痛哭起来。
黛玉在春薇有许多要好的朋友,当初在学校最要好的便是兰梦如,可她现在已经不知所终了;紫萱本就与黛玉交情不错,在与许阳成亲后与黛玉的感情越发深厚,竟比在学校里更好上好几分,如今却香消玉殒。在学校里与黛玉关系仅次于兰梦如的郑锦华两年前嫁了人,许久没消息了;同样十分要好的夏美凤倒是还没嫁人,她本来随着父亲调任到直隶,在那里定了门亲事,可是去年年初她未婚夫花了一千两买了个楼子里的花魁回家,这事儿传的太热闹了,哪里瞒得了人,结果婚期就剩一个月了两家退了婚。前日黛玉才接到夏美凤的信,她随着升官的父亲进京了,家里正忙,过阵子来找黛玉玩。
少时的伙伴一个个都是出身不错且才貌双全的好姑娘,可细细算来如今竟没有几个过的舒心的。而外祖家的事情同样让黛玉揪心,外祖母家的情形分明是大厦将倾,外祖母疼她,舅舅舅母们也都对她不错,就是为人最混账不过的贾赦,在她面前还不也是个挺可亲的老头?那是她的血脉亲人,纵是再有错有罪过,她也不想他们出事儿,更别说那些小辈们何其无辜。
黛玉越想越难受,哭的越发厉害。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哭罢了把紫萱给她做的几件衣裳都捡了出来,让春纤与她包好,这是再怎么也舍不得穿的东西,只能好好的收起来留作纪念。
黛玉这边把东西收拾好,重新洗漱了许阳便又过来了,许阳换了身衣服,头发也十分整齐,显然也重新梳洗过了,只是眼睛里还有些红血丝。黛玉脸上哭过的痕迹也很明显,两人心照不宣,倒是谁都不再提这个话题。
许阳带了黛玉把各个园子走了一圈,又给她讲了路上的新鲜事儿,从沿途的风景一直说到了艾德里安的趣事儿:艾德里安画完弗朗索瓦,再想画画找不到模特,最后花了半吊钱请船里足有二百斤的厨娘做了几天模特,画出的画儿把陈蓝实惊得大叫:“他竟觉得这样的女子值得画,欧罗巴人的口味果然与众不同!”直说的把黛玉逗得大笑了一场,总算把难受的气氛消去了不少。
两人在院子里溜达够了,便又齐齐跑到许太太的房里去,果然两个老太太也哭够了,正笑眯眯的聊天呢!许太太看他们兄妹过来了赶紧道:“可别乱跑了,正好该摆饭了!”
黛玉在许家自然是自在的很,只是许阳心里有事儿,没有心情一直陪她玩儿,只是把这阵子攒下的小玩意儿让人抬到黛玉房里,又叮嘱她先睡午觉,醒了再玩。黛玉被他唠叨的脑袋都大了,最后索性赶他出去:“快走快走,你在这里杵着我可怎么睡的成!你现在比蔡嬷嬷还啰嗦……”许阳哈哈一笑,退了出去。
晚上林如海过来,自然又是与许太太念叨个不停。林如海自然不能住在许家,吃过晚饭又聊了一会儿,便叮嘱女儿要乖乖的,自己则带了孟姨娘回家。许阳赶紧说自己要送舅舅,一口气就送到了林家,林家许家其实离得很近,就在一条街上,中间只隔了两户人家,要不然许太太怎么很小就跟许阳的爹很熟识呢?根本就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林如海前一天才见过许阳,当时就觉得许阳有话对自己说。这会儿看他一口气送到了自己家便知道他是有话对自己说,便带了他进了书房,挥手让下人退下,林如海这才问他有什么事儿。许阳忙把许郊托弗朗索瓦带来的东西交个林如海,低声把前因后果都说了,林如海把东西粗粗看了一遍,脸色阴沉的吓人,又让许阳把那几页法兰西文写的东西翻译了一遍,再也坐不住了。喊人给他备轿,让许阳先回家,自己则拿了东西匆匆赶去了许子清的侍郎府。
许阳是偷偷跑出来的,便也不拖拉,赶紧回了家。
初到一个地方,总有各种的麻烦事情,走亲戚便是其中之一。许子清家是一定要去的,贾府也是需要走走的。还有孟老先生的一群学生都在京里,论起来全是师兄,许阳少不得也要一一拜访。葛先生还是把老师抢回了自己家,理由也很充分,哪里有把老师丢在小师弟家里就不管了的道理?毕竟人家才是大弟子。不过孟老先生走的时候说清楚了只住十天半个月就回来许阳这里,老爷子最不耐烦别人对他毕恭毕敬,要不然也不会放着自己儿子家不住偏跟着许阳在扬州定居了,这会儿葛先生明显比他的儿孙对他更恭敬,老爷子乐意久住才怪呢!
许阳把孟老先生护送到葛府,安顿好了,又挨个拜望了在京里的其他几位师兄,送出去一沓儿书画,收回了一堆价值不菲的见面礼。许阳挺不好意思,孟老先生却嗤道:“你才几岁?你那些师兄的岁数论起来几乎都能赶上你爹了,送你点东西算什么。”
在许阳之前孟老先生已经有快十年没收徒弟了,这么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师弟,出身好长得好性格好才华好,老师兄们也不是毛头小子还有个嫉妒心,大部分都儿孙满堂了,见到许阳这样的年轻人喜欢还来不及呢!就是辈分问题如今更坑爹了,葛山长是老年得子,四十多岁了才得了个儿子名唤葛子瑜,比许阳还小一岁,叫许阳声小师叔倒也没什么别扭的。户部尚书伍智光家里就比较坑爹了,三个儿子最小的都三十多了,大孙子跟许阳同岁,名叫伍思源,长得一脸正气,端着一张脸带着一群弟弟叫许阳师叔祖,太坑人了。另有鸿胪寺少卿祝志成与国子监司业冯征这二位的岁数小些,都是四十上下,看许阳对京城不甚了解,认识的人更是少的可怜,也各派了一个儿子做许阳的向导兼玩伴。伍思源最苦逼,跟一个师叔祖三个师叔凑做堆,祝少彦冯蒙秋也都是二十出头,都是秀才,葛子瑜岁数最小倒已经在去年中了举。伍思源虽辈分小,却是去年秋闱山东省的亚元,在这几人里学问是最好的。许阳暗暗抹了一把汗,幸好自己撞大运考了个解元出来,不然在小辈面前提起来多没脸啊!不过毕竟年纪差不多,又不是什么血缘至亲,在长辈面前照着辈分喊了几声也就罢了,一出门,几个年轻人便在许阳的建议下以各人的字相称了。
许阳才来京城,认识的人少确实多有不便,有了这么几个地头蛇帮忙,随便出去走走就能认识一大票的人。白天逛了一天,傍晚了最爱玩的祝少彦便撺掇许阳去教坊玩,伍思源最直接:“什么那里的新排的歌舞极好,是你自己想见曲大家才是真的吧?”
冯蒙秋在一边嗤道:“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就那么迷那个姓曲的,什么大家,连首诗都不会做,整日冷了一张脸,也就是你们这些犯贱的把她捧的那么高!”
祝少彦怒道:“你懂什么!曲大家只是不愿意拿这些东西华讨男人喜欢罢了!我见过她写的字儿,那功底,没有十年的工夫写不成那样儿。上回何静文作诗,就是引错了典故那回,才吟到那句我就看到曲大家的嘴角弯了弯,她分明什么都懂,只是藏拙罢了……”
冯蒙秋冷笑:“一个教坊司的女子,能写出什么好字儿来,什么都懂?风月场的女子有上三分的才华也要装出十分来,又怎么会藏着掖着!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她便是放个屁你也要说是香的。”
祝少彦涨红了脸还要争辩,伍思源却赶紧打岔:“蒙秋你这是矫情了,你敢说你看到漂亮姑娘就不会看两眼?何况曲大家那样的女子。她便是不懂诗又怎么样?就她凭她的容貌跟琴艺在京城有人能比得上么?”
冯蒙秋也觉得自己嘴巴太毒,想服软又不知道怎么说,画蛇添足了说了句更欠抽的:“她的容貌跟琴技却是难得的,我只是看不惯她既然出来献艺了,偏那么冷冰冰的摆谱,给谁看呢?真觉得给人赔笑辱没了她,干嘛当初进去的时候不一头撞死!”
葛子瑜却在一边叹道:“不冷冰冰的,还能怎样?教坊司的妈妈难道会请先生教她们读上十年书?无非是现炒现卖学点皮毛。那里头真正有才华的小姐,哪个家里没出事儿前不是大家闺秀,要不然谁学的起这些?这样子家里教养极好的姑娘怎么可能跟自小充入教坊司的那些女孩子一个做派?你是觉得曲大家是假清高,可这世界上哪里像你说的那样真的就能一死百了了!你没见过曲大家几面,怕是没注意她身边的那个侍女年纪长得跟跟她极像,显然是她的亲眷,那样容色的姑娘不用出来献艺,不是曲大家护着哪里可能!”
祝少彦幽幽道:“那是曲大家的亲侄女,曲大家几年前就说过,谁敢逼她侄女出来献艺,她就一头撞死。上回冯宝昌喝醉了硬要那姑娘陪酒,拉拉扯扯的谁也拦不住,曲大家夺了柳湘莲的宝剑就要抹脖子,要不是柳湘莲反应得快,曲大家当场就得香消玉殒,就是那样血也洒了她一身,硬把冯宝昌给吓醒了,曲大家在床上养了一个月才起来,到现在脸色都是苍白的,从此再没人敢对她侄女动手动脚。”
冯蒙秋的脸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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