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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比春暖人心比冬寒（第2页）

“你是刑官，不是救世主！你是来看管和惩处这方的罪人的！冰天雪地是他们应得的！永夜无昼是他们活该！”青衣哥哥显得很激动。

“人人都有追求希望的权利，他们先祖有罪，可不该在出生时就被打上赎罪的标签。如果此地没有光亮，我愿是那唯一的炬火。”妈妈沉默了一下，坚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那暖暖呢？神女诞生之日，苦难解放之时。将其献身黑暗，还此永世光明。这是留下刑罚神明的预言。暖暖再吸收冰雪，会被冻死的！”青衣哥哥甩门而去。

我看到随着厚重的木门被青衣哥哥甩上又弹开，妈妈独自一人蹲在地上掩面。晶莹的水滴顺着妈妈的手指流了下来。

妈妈哭了。

我费劲全身力气，从床上爬下来，走到妈妈身边，轻轻抱住了她：“妈妈乖，妈妈不哭。”

我不会安慰人，我只会这么说。可是妈妈哭的更凶了。

后来，风雪又来了，来得比以往都要大。厚重的门板被吹的“咚咚”响，好像是有人在一天到晚敲门。天也再也没白过。

村里那个见面会给我烤牛肉的老爷爷来敲了一次又一次门，我每次都在听见他们在商讨着什么，但是老爷爷的眼神一次比一次阴沉。

再后来，妈妈出去了一次，风雪停了，天空放晴了，我病也好了，可是她却满脸苍白，浑身是汗。青衣哥哥又来了，他很生气的样子，和妈妈大吵一架，最后又愤然离去。

我好心疼，抱着她大哭。妈妈抱着我，微笑着对我说：“妈妈会保护好你的。别怕，别怕……”

以后，每次风雪和永夜降临，妈妈都会像之前那样对天祈祷。可是，放晴的时间越来越少，妈妈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妈妈天天把我锁在屋里，不让我出去。每天屋内就我一人，静悄悄的，可是平静的外表下我隐隐感觉到暴风雨的酝酿。

终于有一天，两个村民闯进屋里来了。大白低吼着冲了上去，但是被一棒子打翻在地。他不死心，重新站起来，旋风般扑向两个村民，他誓死保护我到最后一刻。这一次，他没有能再站起来，这一棒子打在了他的脊梁骨上。他笔直的身体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可他仍匍匐在地上，似是在呜咽，似是在低吼。我哭着从床上下来，奔向他，却感到一双强有力的手把我提了起来，然后拎出屋外。霎时间，我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卷，无数的白光向我袭来，刺骨的寒意再次流遍四肢百骸。

我冷的痛彻心扉，我哭的撕心裂肺，我拼命叫喊着妈妈。

就当我感到眼前一片黑暗，眼皮沉重到抬不起的时候，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脸上，浓重的铁锈味钻进我的鼻腔，我恶心的想要干呕。我睁开眼睛看到妈妈站在我的身前，她手握一把雪白的长刀，血液在雪地上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玫瑰。

“妈妈杀人了，妈妈会被牛头马面抓走的，妈妈不能走刀山……”这是我昏迷前的唯一念想。

我不知道我睡了几天，我醒来后妈妈成天坐在门口擦拭那把通体雪白的长刀，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下去了，甚至连星星都不愿意出来了，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天天有人来找妈妈，他们脸上除了以往的崇敬，还带上了深深的惧意。人们带来的鹿肉，牛肉，羊毛等等东西在家门口堆成了小山，可是妈妈一样不拿，她只是坐在门口不断擦拭自己的长刀。她的眼神那么专注，好似那把刀是她的一切。

后来青衣哥哥也来了，他搬来和我们一块住，他天天坐在炉火前给我讲故事，给我讲南方奔流不息的长江，东方波涛汹涌的大海。他说南方有一个地方叫做江南，那里有和我一样黑发黑眸还长着“苹果脸”的女孩子，他说那里的湖水是绿色的，那里的青山是绿色的，那里的石砖路也是绿色的。绿色多好啊，我喜欢绿色，白色真的太单调了，太刺眼了，我看腻了。

也不知道几天过去了，来我们家拜访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他们的眼神越来越愤怒。我问青衣哥哥，原本和善的村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青衣哥哥叹了一口气，说道：“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如果你每天打他一巴掌，有一天突然不打他了，他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但是如果你每天给他一个甜枣，有一天你不给了，他反而会对你怨恨至极。将善意看作理所当然，对施舍感激涕零，对求而不得的趋之若鹜，对目之所及的却得而不惜，真是可叹。”

我听不懂，我只想像现在这样，围坐在炉火旁边，大白趴在旁边舔着我的手，青衣哥哥讲故事，就够了。

可是，那天终究是来了。门前聚集了好多人，他们身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蛇头人，好可怕。妈妈挡在门前，青衣哥哥把我拉到跟前，把妈妈拿的那把雪白长刀递给我，神色凝重，道：“暖暖，你现在赶紧抱着这把刀跑。屋里有密道，你顺着楼梯下去，千万不要回头！”那把刀的刀柄上刻了三个字，我都认得，叫“不归人”。

我抬起头：“那你和妈妈会一起跑吗？”

青衣哥哥愣了一下，捧住我的脸，重重点了点头：“会的！我们会的！暖暖先走，我们待会就追上来了！”

我低下头，却连自己的脚尖都看不清了。我不傻，连屋内已经不能走路的大白都龇牙咧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这一次，妈妈和哥哥可能走不掉了。

地面一阵“轰隆隆”震动，地面上一道楼梯出现直通地下。我抱着长刀头也不回地跑进来黑黝黝的隧道，满脸的泪水和隧道的尘土混合在一起让我感觉脸上黏糊糊的。

我不知跑了多久，只感觉鼻尖豁然清爽，睁开眼，发现已经跑到“明珠”湖畔了。“轰隆隆”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都在颤抖。我抬头，发现漆黑如墨的夜空已经被耀眼的火光染成了红色。一条巨大的蟒蛇盘坐在不远处，对天怒吼。而蟒蛇的对面，一道白衣一道青衣赤足悬空而立。

原来妈妈真的能飞。

我继续跑，我知道只有我跑远了妈妈和哥哥才能跑。我不能回去给他们添乱，我要努力跑。我要跑到南方，跑到青衣哥哥说的青山绿水的江南里，我要看蔚蓝的大海，要看和我一样黑发黑眸还长着苹果脸的姐姐们。

我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明珠”，在如墨的漆黑下，仿佛“明珠”也变黑了，“明珠”蒙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