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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铎轻声说:“倘若我给你一个自由的机会,你会离开么?”
茶茶扭头望向他不动也不回答,承铎看出她在揣摩他的用意,叹了口气说:“你怕我么?”
茶茶再被他一问,觉得还是答不上来。似乎是有点怕他的。
承铎静等了一会儿,沟通的意愿未遂。他便越过茶茶,跳下软榻来,说:“睡觉。”
茶茶默默地下了软榻,默默地跟着他进了里面寝室,默默地上了床,默默地躺了半天,却又睡不着。她听着承铎呼吸平稳,侧头看了看他,似乎已经睡着。
茶茶悄无声息地坐起来。
自由,原本人人都有,只是或多或少罢了。茶茶以为所谓自由终究是比较虚无的,也不见得就是多么难得可贵的东西。许多人看起来光耀过人,为所欲为,实则喜怒哀乐也不过和众多面目模糊的凡人一样。
就比如说承铎,他也必有做不到的事,也必有不可做的缘故。他每天也不见得就比茶茶过得更高兴。茶茶并不以自由为崇高,但她当然也渴望自由。只是对一个被桎梏久了的人而言,突如其来的自由反而是一种迷茫。
在休屠王的王庭里,她曾经一次次逃跑,尽管她不知道该跑向何处,尽管被抓到的代价十分惨痛。
那时候她想要的,就是跑到一个了无人烟的地方,让整个北国最丰饶洁白的雪将她覆盖。她的灵魂飘在半空,被风吹到最高的山颠上。看不到一个人,只有空旷。那就是她的自由,飞不起来,落不下去,无法埋葬。
承铎默默地看她抚膝坐着,长发流泻,月光如水般爬上她纤瘦的背。
他伸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茶茶回过头来,月光照耀着她的侧脸,她睫毛的阴影投在鼻梁上,皮肤像象牙般白,泛着月色的柔光,整个人如同梦幻一般。
承铎觉得自己想把她拉到怀里来,又怕她会在一握之际,便流离无踪了。他轻声说:“别想了,睡吧。”茶茶愣了愣,依言躺下,觉得心里顿时一片空白。躺了一会,侧身挽着承铎手臂也睡了。
过了不知多久,茶茶半睡半醒间,觉得承铎臂膀上的肌肉一紧。她猛然睁眼,承铎躺着没动,却眼望着屋顶。茶茶心知有异,悄悄松开他手臂,只听凭空一声风哨,眼前银光一闪,承铎已一跃而起。茶茶蓦然闭上眼,一阵寒气扑面掠过,随后兵刃一响,已在数尺之外。
茶茶微睁开一只眼,见有三个黑衣劲装的蒙面人将承铎围在核心,斗成一处。三人显然都是内功高手,除了兵刃的风声,不听一声响动。承铎几个纵跃,已退至寝室外间。他以一敌三,却似乎并不落下风。
缠斗片时,便听得倏然一声,显是有暗器出手。承铎听音辨位,闪身躲过,一脚踢到身侧被茶茶装满清水的铜盆上。铜盆飞到墙上“匡”地一声,随即摔落在地又“当”地一响,水花四溅,夤夜之中格外响亮。立时便有书房外院的侍卫奔来。
三个黑衣人听见人来,连发暗器。卧房外格内顿时如细雨击窗般,丁冬婆娑响成一片。忽听一声轻呼,不辨是谁的声音。外面侍卫已奔至门前,甫一破门,便有两人应声倒地。
火光闪处,两名黑衣人退入内室,一个黑衣人倒在地上。承铎手中拿着那个铜盆,盆底已插满如韭叶般细利的短镖,左臂白色的衣袖上俨然留下一道红痕。他一跃跟进了内室。
两个黑衣人中,左侧的那个瘦高个子见他跟了进来,只一瞬心念闪动。镖上原本淬有剧毒,承铎左臂被划伤,就算他内功再深厚,点穴封毒再快,此时也不应再动一动。他跟进这内室来,必是这屋内有什么要紧的人或物。
瘦高个子眼光四面一掠,内室铺陈不见有异,亦空无一人,方才承铎睡着的床上只堆着一堆绣被。耳听得身后风声一响,瘦高个子头一偏,一枚短镖从他耳边射过,钉到了对面墙上——是承铎从那铜盆上拔下来飞出的。两个侍卫已抡刀砍了过来。两个黑衣人挥刃相抗。
瘦高个子往那床沿飞身一蹬,耳听得承铎又是一镖。他猛然省到承铎是不让他靠近那床,一时不暇它想,举剑便向那堆纹丝不动的绣被刺去,却被一个侍卫欺近,不得不回身应对。瞬间身后围了四个侍卫。
哲义早已赶来,护在承铎身边,见他手臂膀受伤,急道:“主子!”承铎站着不动,只看着那几人争斗。哲义飞身去斗那两个黑衣人。兔起鹘落间,瘦高个子虚刺一剑,提气跃上那房梁。承铎抬手又是一镖,“铿”地一声响,应是被那人挡过。只听外面数十人顺着房梁追了远去。
两个黑衣人本是背靠着背,互为照应的,瘦高个子忽然逃走,余下那人后心一空,便着了哲义一剑。一声轻呼后,那个中剑的黑衣人已将一枚短镖刺入了咽喉。哲义措手不及,拉下他面罩,人已死了。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承铎扔掉那铜盆,往后一倒,坐在了临窗的软榻上。几个侍卫点上烛火。哲义见他脸色不好,惊慌起来。承铎止住他,道:“暗器有毒,去找老余。”哲义被他一提醒,飞一般跑了出去。承铎闭目道:“你们都出去。”几个侍卫躬身退出。
床上看似没人的绣被动了一动,茶茶掀起一角看了一眼,拉开被子跳下床,赤着脚跑到承铎身边,把他周身一看,便看到他左臂的伤口。
虽说茶茶方才帮不上什么忙,她伪装没人,装得很好很像,倘若换了别人,承铎还可能赞一句:识实务!然而让承铎不高兴的是,没有帮忙的意愿和帮不上忙,结果上大概一样,动机上却有质的区别。她凭什么就那么安安心心躲着。
于是他斜倚在那软榻上,闭了眼睛不理她。
茶茶此刻却不管僭越与否,曲膝跪上软榻,左手便按上了承铎左臂肩下三分处的脉管。承铎吃惊地睁开眼,茶茶也顾不上看他一眼,右手执起软榻矮几上削水果的小刀,顺着他划开的衣袖在布料上拉了一条大口子,露出那伤口来。她毫不停顿再下一刀,却深深切进承铎伤口中,把那道很浅的划伤切深。
承铎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想法,自己生平第一次被女人咬,就是茶茶。如今生平第一次被女人动刀子,还是茶茶。今后不知她还要怎样。
转瞬茶茶又已经竖切了一刀,把伤口划成一个十字,便有墨色的污血流了出来。没等承铎更吃惊,茶茶已低头吮上那伤口。
承铎并不觉得疼,反倒有点麻痒。茶茶像个嗜血的小动物,默默地吮吸了一阵,抬头吐出污血,再低头俯上他手臂。她柔软的身体已整个坐在他怀里,她的头发拂在他手臂上又滑又凉,她的唇齿轻噬着他的肌肤,她的鼻息浅浅地吹在他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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