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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屋里柳长青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语气有些淡淡的,忽然提起了一件旧事:“大哥,可还记得四五年前张茂才偷鱼的事情?那日你我都与那郝世清插言了一二。那日大清早的时候,我去铜锣湾岸边溜达,看到了郝世清从一条乌篷船上走了下来;后来我继续往前走,看到一个美貌妇人带着几个丫头仆役在鱼市买河虾,就是那杜三娘。我看那郝世清走过杜三娘身边之时,不仅没有低眉敛目,反而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几眼,于是心里就对他存了几分轻视。所以后来他叱责张茂才偷鱼之时,我就反唇相讥了几句。至于他们二人是否中间有些暧昧瓜葛,这等男盗女娼之事,说来不小,我却不敢妄下断言。”
窗外的秋萤愣了下,因为她一下子就听出来柳长青在撒谎。
且不说张茂才偷鱼的前日夜里她也下了水,这原也不必欺瞒着大哥;只说柳长青甘费唇舌将当日之事描述得如此详尽,那便是他撒谎的证据了。秋萤与他一起长大,相知甚深,知道他若有事想瞒着柳公不让其担心的时候,就会费神思量出一个毫无破绽的谎言,而且必定是描述得无比详尽。
但屋里的张靖远却是不知道这些的,他只急道:“还以为长青弟弟手中握有他们的什么把柄,不想了解得比我还要少些!”
柳长青略感无奈地道:“大哥,似这等事,都格外讲究个证据,俗话说拿贼拿赃,捉奸要双。一来我们没当场捉住人家现行,二来就算有些暧昧关系也是我们自己推测而出的,而且碰巧撞见的时候又只是我们自己,没有旁人佐证。事情若是真的,且闹大了,那杜三娘必定是咬紧牙关死不承认的,你想啊,承认了她就得浸猪笼,难逃一死,而她遗下的女儿小铃铛也必然是没个好下场;不承认的话,她未必会死,更能保全她的女儿。我看逼到最后,若是她无奈选择‘以死明志’的话,咱家贪上的官司也只能更大了!”
张靖远拧紧眉头,愤然叹道:“明明知道她是一个淫。娃。荡。妇,活该浸猪笼的主儿!她自己问那句‘可是柳家那小子说了些什么’几乎就显而易见她有短处!那次在落仙岭山径里遇到他们二人,可想而知是青山绿水树木掩映下刚刚行完苟且之事!可叹我们没有什么确切证据!而且这话儿我既然透了给她,她必然会万分小心,起码最近一段时间里是不敢再与那郝世清来往了,若是如此的话,要如何才能让咱家炭窑免于官司呢?”
窗外的秋萤听到这里,忽然心头被什么东西一撞,满耳朵里都回荡着刚才张靖远所讲的一句话:“在青山绿水树木掩映之下刚刚行完苟且之事!”
然后若干年前青纱帐里一个曾经被遗忘了许久的画面,忽然又泛上了心头脑海。
衣衫半褪娇喘连连的美妇,锦袍绸衫热血沸腾的壮男,虽然没有看到他们的正脸,但秋萤好歹是与郝世清接触过的,仔细一回想,那声音虽然因为染了□而走了些腔调,却仍旧是郝世清没错。而那句曾让自己担忧的“事情不行了,救命啊”,现在想想应当是“世清……不行了……救命啊”,不过是人家翻云覆雨时的淫。词。秽。语罢了!
这杜三娘与郝世清,确然是有奸。情的!
秋萤有点晕头转向地从张靖远窗下走开,在院子中央默然立了半晌。
直到柳长青与张靖远结束了会话,出了堂屋门,她还懵然不知。
柳长青借着堂屋蜡烛的光线见了她,连忙招呼了一声。
秋萤这才回过神来,跑过来站在他身边。
此时那边李氏的屋子里,张瑞年与徐氏也走了出来,二房的人汇在一处,暂时先归了家。柳长青跟着进了家门之后,抬头看看天色便说:“张叔张婶,你们先去屋子里歇息片刻吧,我与秋萤一起到下屋厨房里弄点儿吃的,你们不要太忧心,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
张瑞年与徐氏在大房那里待了几近一夜,一眼也没合,此刻已然倦容满面。张瑞年好容易压抑下去调理得差不多的咳嗽似乎又有要犯的迹象,面色也透着焦黄。徐氏听了柳长青的话,就点了点头,赶紧地扶着张瑞年进了屋。
柳长青拉着秋萤的手就转进了厨房,将门一掩又拉过她抱在胸前,软语问道:“秋萤,你怎么啦?上次你少一哥的停云楼摊上人命官司,也没见你这样失魂落魄啊!那时候不是很积极地去帮着想办法了么?后来事情不也是圆满解决了么?这次你是怎么了?难道是信不着你长青哥?觉得我处理不了?”
秋萤从长青怀里抬起头,咬咬嘴唇,忽然斩钉截铁地道:“长青哥,那杜三娘与郝世清,确然是有奸。情的!”
柳长青一愣,秋萤继续道:“还记得那年我们从密云回来,我中途下车去秫秫田里小解么?我当年看到的不是什么打架,要出人命的大事!而是……而是……而是他们两个再行苟且之事!”
柳长青小声叱道:“住口!什么苟且之事不苟且之事?你才多大?晓得什么是苟且之事,什么不是苟且之事?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可以出堂作证否?县令大人让你描述当时情形,你该如何回话?你可曾看到两人的正脸?若是被你看到正脸他们必然也发现了你了,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全身而退?”
秋萤怔在他怀里,半晌才道:“长青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将头埋在长青怀里,双手也紧紧地抱着他道,“若是我不说出来这事儿的话,我大娘娘会不会就得给周家的傻儿子偿命了?她会不会死啊?我若是不计后果名声,说了出来,那杜三娘是不是真的会被浸猪笼啊?那小铃铛会不会也一同被浸猪笼啊?还有那郝世清,必然也是好不到哪儿去的了,还不被周家的人乱棍打死?只怕里正也阻止不了这事!我与那郝世清虽然不甚熟悉,可我与世进熟悉啊,我要是害死了他大哥,我日后要怎么见他呢?那郝世清虽然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生哥哥,但两人年岁差得大,也是甚是疼爱他看着他长大的,他一定会恨死我的!”
柳长青抚摸着她的头发道:“秋萤顾虑得对,其实我也是想到世进,又想到郝张两家的旧怨,也没有将自己知道的真实情况如实告诉你大哥。若干年前,张家已经很对不住郝家了,如今两家刚刚算是融掉了冰碴子,不再那么横眉冷对,而且后辈人又难得不打不相识秉气相投,更难得的是那次拍花子的事件,我们对郝家略有恩惠,这仇怨眼见着就变淡了,即将消弭于无形了,若是这事儿是由你我二人口中抖落了出来,很容易一石激起千层浪,从此郝张两家再无宁日。”
秋萤听得连连点头,说道:“长青哥,你比我考虑得还深远。”
柳长青低头轻轻亲了下她的眼睛道:“秋萤,不要忧伤。长青哥最喜欢看你的眼睛里笑意盈盈,你那双眼睛啊见了就让人觉得亲近觉得高兴,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厉害。你放心,这事儿有我呢!”
秋萤闭闭眼睛,再张开的时候,里面虽然仍旧有一丝隐忧,却终于不那么浓重了。
柳长青松开她,开始动手添柴引火。秋萤翻了翻厨房,看了看有不少新蒸出来的白面卷子,又找出来几个大白萝卜,想了想道:“长青哥,我们做白萝卜汤吧,都顺顺气。家里有些卤味,肯定是大姐带回来的。我再炒个黄豆芽,蒸个鸡蛋糕。”
柳长青点头应道:“嗯,就做这些吧。”
然后边拉着风箱边若有所思,秋萤见了就问道:“长青哥,这事儿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头绪了?心里有谱了?”
柳长青淡淡笑道:“在马车上回来时,听竹盏说完,我心里就有了计较。如今要细细想想,该如何去谈去做才更为合适。而且杜三娘偷情的事儿,就跟咱炭窑的事儿一样,两个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好,不适宜大闹。还有赔偿什么的,大概要花费多少才能了事,我也要好好思量一番。”
秋萤闻言更加的安心,唇边的笑意也越发自然起来,赞赏道:“长青哥,你这脑袋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啊!我这颗头看着也不比你的小多少,但是怎么一轮到事情上就差了这许多!我说你真的不比诸葛孔明差!”
柳长青笑道:“秋萤何须拍我马屁?自家事情,我一定尽全力好生解决就是。”
秋萤摇头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在我眼里心里,长青哥是这世上最棒的男人。”
柳长青心中一暖,眼睛里重又漾满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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