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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部分（第1页）

南烈面有几分得色，显摆道：“并非没有道路，而是巧藏仔细，和周围山色浑然一体，同样不易为人察觉罢了。”说完话，径直拽步往西首角走去，伸手挽住一根翠绿蔓藤，说道：“金蛇大王来历不太寻常，当年本是木工祖师鲁班老爷饲养的一条花点青蛇，天上地下，随着主人到处做工干活，时日长久，除了悄悄习得鲁班的一声木工技艺，新有创造，竟对于机括布置也别有绝诣。桔黄石梁桥的摆设，便是他的一桩得意之作，想必各位都见识过。”嘴里说话，手臂兀自不停往下拉牵，就听得后面传来“嘎啦啦”响动，却从东边山峰上、厚实林色之间，如龙抬头般缓缓探出一条长长的青竹悬桥，一端连接着崖上的突兀平台，另外一端斜斜垂倾，不多时，“啪”的一声，几若就落至诸人脚前。上面以青竹为材而制的台阶罗叠条压，气势古朴雄奇，却又别有几分风雅气象。南烈又道：“此地的悬桥机括，也是金蛇大王心血之作，可惜因后来的种种建筑实在太过复杂艰深，它毕竟不是鲁班祖师的入门弟子，百思不得计较，千索难求真解，最后黔驴技穷，无法为继，终于只好撒手不顾。它添增懒性，对这半吊子的偌大工程疏于管理，任之荒弃，却不料别我察觉其中端倪，接过摸索出一条能通往城隘内部的道路。”

钟月敏摇头道：“不过就是一座吊桥罢了，实在瞧不出有什么了不得，还不及桔黄石梁桥一半的机巧妙造。”穆双飞颔首道：“竹桥从峰下垂下，迎客上山，前后长逾数十丈，固然不是小物件，然因此便说是什么‘偌大工程’，未免虚诓浮骗，太过夸大其词。”南烈笑道：“这一座竹木编织的桥梁，我也能做，诚如公子所言，委实算不得什么。可是稍时你们见到那一尊鬼泥菩萨，便知我所言没有半点的滥假溢美。”众人奇道：“什么鬼泥菩萨？”却看其一个箭步冲在最前，就要朝桥上走去，它动作快，钟月敏愈不含糊，倏忽一声轻轻跃起，竟轻飘飘抢落于它的跟前，道：“我不是怀疑你，总还有备无患方是道理。你倘若乘机逃了，我们可不知主意。”南烈苦笑道：“这还不是怀疑我么？也罢，我走中间，你们前后照应就是。”金算盘急忙解释道：“南老板，这也是生意场上的规矩，但凡一笔紧要的买卖，勿论大笑，总合压上一笔定金才是。”南烈抱拳道：“得蒙金老板指点，受益匪浅。”心下却暗暗骂道：“他妈的，怎么我就是定金咧，分明是欺负老子我势力孤单。唉！算了，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也犯不着再开罪你们。”愣没敢驳斥辩狡。它如此乖乖听话，瞧在大伙儿眼中，反觉得它甚是有些可怜。钟月敏晃荡荡走在桥上，拾阶而升，留下一个俏丽修长的身影，谁也没有瞅见她脸色绯红，暗道若不是惦念着城隘内姚纹月的安危，急切想救出姊姊，哪里会这般为难它？

偏偏它也有能耐，心对诸人挟柄而迫极是不满，虽不敢公然抗议，却也别有办法。原来金蛇大王天生好色贪淫，便是在制做东崖垂桥之时，亦大肆宣淫，台阶边角、护栏盈握处，莫不镌刻着许多男女春色*之图，姿式各异，动作迥乎，神情俱是如痴如醉，或喘息粗重，或披汗淋漓，或贪婪吮吸，或挺举迎合，极力刻画阴阳云雨、欲仙欲死之态。南烈故作天真，不住指指点点，将那春宫图案娓娓道来，只羞臊得钟月敏和紫姬莫不尴尬异常，举手投足，皆极不自在，唯恐方一搭扶，却撞上一副“含娇桃花图”，要么才踏稳，足下竟碰上“老牛推车”。紫姬眼睛一转，索性弃了悬桥扶栏，一双芊芊素手挽住穆双飞臂膀，低头踩着他的脚印走，钟月敏冲在最前，孰奈其何？转念忖想，提气跳跃，凭借轻身功夫噔噔如箭一般径窜至桥端。才刚松一口气，眼目抬起，“啊”的一声，急忙转身躲避，险些翻下桥梁，竟将后面的李、孟二仙给冲撞下去。原来桥边的石台上，竖立一块大石碑，上面一双*得赤条条浑无半点布条遮掩之男女，更是春色无边、挑花*，隐私细节处，莫不描绘得毫发毕现。孟三公并不顾及，歪着脖子瞧了半日，笑道：“咱们两个老不正经，今日方知玄妙。”李逢春咳嗽一声，冷笑道；“莫把我牵扯进来。”钟月敏早想将这些图案悉数毁灭，只是顾忌桥梁各处结构细密，若损毁一根护栏或者一处台阶，说不得整座悬桥便即崩毁，因之不敢下手，刻下却再也按捺不住，幻出长枪，猛然发力，将那石碑击打粉碎，一者是她内力悠长充沛，气力很大，二者便是此枪实乃法宝，精华炼淬，更添赫赫威势，叫道：“小黑雷鬼，小泥猴子，你要是敢看这些不要脸的东西，瞧我不撕烂你的屁股？”九华一只袖子遮住眼目，另外一只手拉住金算盘，走在最后，呸道：“这些不要脸的东西，我才不看咧。”南烈暗下欢喜，大觉出了一口恶气，才要搬弄故伎，却听孟三公笑道：“那位南小妖想必也是贪恋此间图色，所以假借偷盗为名，在此流连忘返吧？”南烈瞠目结舌，急道：“这，这话怎么说的呢？我虽然是妖怪，却也颇存一番雄心壮志，他日是要修炼得道的，岂能坏了我童子之身？”李逢春道：“你敛金集银，浑身铜臭，也能为仙？”钟月敏补充道；“做的也是缺德生意，不过痴想功德圆满而已。”南烈讪讪道：“我收集金银，到时便换上无数香火供奉天帝，他见我心诚殷勤，说不得便将我录入仙籍。听说，听说妖界有几个伙伴便依赖如此方式得偿所愿，我，我为何不能？”众人先是愕怔不已，旋即哄堂大笑，说道：“原来你想贿赂天帝，这法子倒是不错。”穆双飞笑道：“倘若孤云真人在此，更要将那恶帝大骂一通也。”老狐仙抚须道：“然也，然也。”

第七十一回　　鬼泥菩萨（下）

石台过去，有一座小小草亭，却见中间坐了四个人物，观之装扮，黑衣红袍，对比鲜明，高矮胖瘦皆不形同。众人瞧得眼熟，还是九华第一个想起来，高声叫道：“是唐州除妖队的好汉。”只是那所谓好汉俱动弹不得，眼神木然，表情僵硬，半日扛撑难持，走近了观看，原来气绝命毙多时。表面上都涂抹了一层白花花的蜡油，看似晶莹剔透，却非尸蜡，也不知在此摆设了多长时间，因之毛孔被封堵，体内身外尽不透气的缘故，始终没有腐烂朽败。环簇之内，抱着一张圆圆的石凳，上面刻画着横纵十九条的齐整细线，乃是一副精巧棋盘。黑白子胡乱迭错，全无半点玄素之章法；又东倒西歪摆放一些泥碗土盘，里面捻些杂草黄叶，便是佳肴每餐。教人观之，鬼气森森，阴气森谲，脊背上全是一阵凉凉的寒气，毛骨悚然。金算盘激灵灵打个寒噤，低声问道：“南老板，这，这些是——”南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想必他们都是除妖不成，反被金蛇大王戕害，摆放此地做玩偶的。可怜不能入土为安，难得超越解脱。”孟三公嘻嘻笑道：“你这妖怪，既然如此装腔作势，竟学着人家菩萨念起来什么‘阿弥陀佛’，岂非滑稽。你真有慈悲仁厚，何不早将人家收拾殓葬咧？”南烈摇头道：“我每每偷入此道，尽量不留下痕迹，以免那金蛇大王心血来潮巡查此地之时，却发现诸多破绽。它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生性狐谲诡疑，手段又极是凶恶，倘若顺藤摸瓜，一路盘丝问究下来，未须费得多大的气力，便能知是我在暗中捣鬼。嘿嘿！神仙老爷，它在恚怒羞气之下寻我晦气，依凭我这些斤两，焉能抵挡招架？自然不敢枉做好人，将这几具除妖队员埋葬积德啰。”钟月敏叫道：“我们不怕那蛇怪，况且唐州除妖队周游各地、降妖除魔，算来亦替饱受妖祸魔害的老百姓做下了不少好事，倘若眼睁睁地瞅着他们曝尸于此，岂非正应了‘好人不长命，好事无善报’的荒谬道理么？”金算盘满是顾忌，却不敢大声抗辩，压低音线，嗫嚅道：“还是少管闲事为妙。”众人也不睬之，便在石台边上寻觅一处风水，前瞰崖底，后倚笔岩，堪能纳阴布宁、超度伏魂游魄，虽然此地居陷妖境，但大小方圆之内，也自有一番殓葬的讲究规矩。李逢春和孟三公更是好面子的，暗道自己既然插手送葬，那无论怎样，也不能太过草草了事，否则此事情传扬出去，只怕海云仙宫、蓬莱玄境乃至诸天神佛都会耻笑讥诮，于是又在坟茔旁边念诵道德真文，却也虔诚端庄。金算盘讨了个没趣，心想：“在你们眼中，我必是鄙陋薄情、轻微寡义的小人了，口中不语，胸下颇责怪我的不是。可话说明白，我单单就是为了自己考虑么？大丈夫欲成丰功伟业，固然要缜密细虑，布置周全，却也不能拘泥小节。说不得金蛇大王放下这四具死人玩偶之时，故运心机，却在暗地里，另行布置警戒机括，稍有外人对之动弹挪移，便牵动亭下的什么细线隐绳，那绳索又扯动城隘内的哐啷啷铃铛，好教它得知：终于有人来了。”听得南烈又神情惶急地念诵一遍“阿弥陀佛”，登时触动心念：“佛家有云，死去之人，便是幻灭水泡，其遗蜕美丑完损、坏与不坏，终究就是臭皮囊罢了。来于天地，斯归于天地，来时脱自尘土，死后返住尘土，埋葬不埋葬，能有多大的干系咧？”又嗔怪钟月敏提议最先，暗下抱怨道：“亏你昔日也是风铃庵的弟子，奈何全然瞧不通人生无常的道理，竟对死人郑重其事。”

南烈见大伙儿对于蛇怪以人塑蜡之事兀自耿耿于怀，嘀咕道：“这算什么，要是你们见到了鬼泥菩萨，那才是了不起。”孟三公咦道：“你说什么？”南烈悚然一惊，道：“啊，没有什么，如今诸位神仙、侠客烈女做下好事，此条秘密通道便算放弃，走过这一遭，就再也用不得了。”李逢春笑道：“如果寻到了城隘里面，少不得就有一番血战，咱们要是敌不过妖王，却也罢了；要是侥幸取胜，第三城隘从此便不复存在，你还去它那里作甚？纵然闲闷难破，想去旧地散散心，抑或别有改造，譬如做成一座妖怪商铺洞府，都可从大门堂堂正正出入。”穆双飞道：“不错，此等门户虽然玄妙异常，守御严密，不过还是需借助外力维护保养，方能长久。那金蛇大王为何要向南老板索买红宝石，不就是为了这般目的么？”南烈愣了愣，喜道：“好主意，好主意，倘若托各位福气，真能在此地开辟一所买卖场所，冲着它的昔日名声和黄宗鬼王的牌子，便能招徕不少顾客。你们要是感兴趣，大可出钱投上数股，日后谋得利润，年终大伙儿喜洋洋分红，岂非皆大欢喜？金老板，你带着巨资游走各地，那是死钱，不能生息，万一被盗，愈发不美，不妨便同我合伙，做上几笔大买卖。”钟月敏呸道：“贩卖那些——”不及说完，南烈连连摆手，道：“非也，非也，有你们监督，我们只做正经的买卖。人间许多物事，妖魔鬼怪都是欢喜的，只不过每次乔装改扮变化凡人，穿插城镇市集之间，未免稍嫌麻烦，而那些法术修为不济的，更不能进入人城采购。我们将大宗丝绸、茶叶、手工艺品批发购买，然后合理抬价售卖，怕不出几年，作真就成了妖界的第一号商肆。”金算盘见它唾沫星子乱飞，神采飞扬，不由心痒难耐，急忙问道：“各地的土货特色，皆可托运一些。也有风雅的妖怪，咱们再给它进些文房四宝、名人书画。啊，如何一个入法，又有多少股份，你胸中可有谋划？”南烈竖起大拇指，赞道：“金老板好主意。至于这股份么？依我看，彼此应该坦诚互信，谁也不占便宜，谁也不得吃亏，不如——”那边孟三公插科打诨，笑道：“先别谈生意经了，且到了城隘之内，救出什么太平郡主、搜寻琉璃宝塔碎片，其后再做道理不迟。你们救出女千岁，说不得她也会加入你们的生意大计，各处买卖关节皆帮你们打通，可不是更好么？”金算盘和南烈相顾笑道：“此言大妙。哎呀，两位老爷子看来天性懂得人际疏络，若肯屈就，说不得也能给咱们商肆帮上大忙。”孟三公揉揉鼻子，打趣道：“我们老兄弟是神仙，聘金高得很，就怕你们请不起。”

前面便见一个偌大的洞穴，正正方方，边缘修饰亦然齐整，显是门楣早被裱缮过。刚走至门口，甫觉一股极其清凉的风息扑面而来，中间隐隐夹杂一些赤炎之意。南烈低声道：“前面不远处，便是那泥鬼菩萨的所在，大伙儿脚步皆小心些，切莫惊动那怪物，否则可是极难应付的。”九华嘟着嘴，道：“明明城隘就在附近，咱们偏偏要绕些远路。”几人从溶洞一路颠簸而来，此刻未免腹中饥饿，便吃些昔日晾晒的红顶怪隼肉干，鲜嫩之中，也有嚼劲，别有风味。紫姬问道：“那泥鬼菩萨，究竟是何方来历，果真这般厉害么？”悄悄瞥了李逢春、孟三公一眼，暗道如今有两个老狐仙在此，千余年的修为道行，法力深厚，还怕什么妖魔鬼怪？南烈摇头道：“我以前和金色大王做买卖之时，都要饮酒，又一次它酒后炫耀，说它生平最大杰作，便是泥鬼菩萨。此物凶猛无比，力大举天，便藏在密道的山洞之中。我从那时起，方晓得原来在第三城隘之外，原来尚有旁途，后来悄悄摸索，便觅寻得如今你们脚下踩踏的这一条道路。”它神情有些疑惑，道：“前后我也走了几回密道，穿越过山洞几次，始终没有瞧见什么泥鬼菩萨，但想必那金蛇大王并非虚诓假言，还是小心为好，”钟月敏不以为然，道：“说不定它是胡吹大牛的，否则你顺顺利利走了数次，为何就不见怪物出来非难？”南烈摇摇头，口中不言，心下却默默忖道：“想想那时它酒后的得意模样，逸兴端飞，拍掌呼喝，一股天真豪气径出胸膛，可不是能故意装混出来的。”

大伙儿鱼贯而入，步步小心，万切谨慎，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但觉寒意夹热之气愈发鲜明，寒气是从前面传袭而来，而热气好象是从旁边的石壁内渗透绵出，多亏了紫姬的法宝金莲灯，映照分明，但见冷热白气相互纠缠，化作一股股浓凝难开的氤氲。南烈每次从此经过，手中所握的，要么是一盏灯笼，要么举着一根火把。视野渐渐开阔，步伐也缓缓平坦，前面左右拓壁愈发向两边宽延伸。便在此时，忽然听得一阵咆哮，地动山摇，四面石屑纷纷应势脱落。好容易平静下来，不由相顾错愕，低声道：“适才，适才那是什么声音？”金算盘双足瘫软，俯下身子，双手撑持双膝，就要休憩小喘，忽然“啊”的一声大叫：“我的奶奶呀。”不由甩袖抱头，跌跌撞撞朝后退开几步，只吓得面无血色，颤栗无歇。原来极为阔达的石室之内，居中位置，赫然斜坐着一具偌大的森森白骨，獠牙外翻，双目洞黑，极其狰狞阴谲，其状教人观之，莫不恐怖骇异。八人刻下踩踏的嶙峋岩石，此刻被金莲灯雪耀真切，却是平托于那巨人骷髅手掌骨之间的一块圆形祭台。

却看那偌巨骷髅：“白灰嶙峋，表面麻陋，强胜钢筋铁骨；骨节狰狞，环抱千年，状若山脊高背。俯视目野千里地，可惜眼中无珠，空穴幽幽能纳百息风；张嘴能吞十万兵，偏偏口舌皆腐朽，徒彰丈柱凶獠牙。锁骨若披甲，辽阔豁达，堪如草原能奔马；背后垂披风，曳张延绵，够足帷幕遮红日。肋骨森森，蔓似长城，金光显在外，却比长城犹为宽；骨盆圆圆，大同海眼，风气藏于内，倒比海眼兀更湍。双手姿态各迥异，一条直如山势前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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