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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尘土。门上画着一种无法辨识的标记。光是看上一眼也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她问。尽管罗兰通晓近十种语言,熟悉的语种就更多了,但他被她一问,还是摇摇头。苏珊娜心里腾起一阵轻松感。她萌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你知道门上的标志代表什么意思,你就会想说出来。也许是,不得不说出来。于是,那扇门就会应声而开。若你因此瞄见门那边空咀空嚼的是什么东西,你会想拔腿就逃吗?很可能。但你能逃得了吗?
也许不能。
走过这扇门后不久,他们就下了一条短小的阶梯。“我猜昨天我和你谈起时忘了这里,但现在我想起来了。”她说着指了指台阶上的积灰,已被踩下脚印。“瞧,这是我们的足迹。弗莱德把我背了下去,回来时是丁克背的。我们就快走到了,罗兰,我保证。”
但是当他们走到这段阶梯下面时,她又一次在曲径分叉的走道间迷失了方向,这一次是奥伊把他们带入了正确方向,一路小跑进了一条貌似隧道的幽暗小道,枪侠不得不屈背弯腰地走,苏珊娜紧紧环住他的脖子。
“我不知道——”苏珊娜刚开口,奥伊刚好将他们引入一条光亮的走廊(相对来说,光亮一些: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有一半还亮着,大部分瓷砖都从墙上跌落下来,露出墙壁背后黑漆漆的软泥)。貉獭在一片纷杂的脚印前坐下等他们,眼神似乎在说:这是你们想要的不?
“是啦!”她禁不住长舒一口气,喊出声来。“好了。瞧吧,和我说的一样。”她指着门上标识的字样:福德剧院,1865,观赏林肯遇刺现场。旁边,还有一张《我们的美国表亲》的海报压在玻璃板下,光鲜得仿佛昨天才印刷出来似的。“我们要找的路口就在这儿下面不远。向左拐两次,再右转一次——我想是的。不管怎么说吧,我一看到就能认出来。”
这一路上,罗兰都耐心十足地跟着她。但他内心里藏着一个阴暗的想法,没有对苏珊娜透露半点:由长短宽窄不同的通道组成的这个巨大的迷宫也许会像罗盘的指针一样摇摆不定,他甚至已经在琢磨,这儿是不是和“上面的世界”一样毫无方向感可言。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真的麻烦大了。
走到地下这里,开始变得很热,很快他们就汗流浃背了。奥伊的喘息声很重,像台小发动机,但不疾不徐,始终以均衡的速度跟在枪侠脚边。地板上一点儿积尘也没有,先前还能看到的时深时浅的脚印已经看不到了。但门背后的各种怪声却越来越响,而且,当他们走过某扇门时,里面的东西还会重重撞在门板上,力道大得连门框都被震得发颤。奥伊冲着那门狂吠不止,耳朵紧张地垂下并贴平在脑壳上,苏珊娜也不由尖叫一声。
“别慌,哦!”罗兰说,“它过不来。它们谁也不能破门而入。”
“你肯定吗?”
“是的。”枪侠坚定地回答。其实,他根本不能肯定。他还想起埃蒂的一句口头禅:没有准赢的事儿。
遇到那些泛着巫法般幽光的放射性水坑时,他们小心地绕过去,尽量不碰到星星点点。接着,他们又走过一条破裂的管道,从里面幽幽冒出死气沉沉的绿色蒸汽,苏珊娜提议:他们都应该屏住呼吸地走过去。罗兰觉得这个主意实在太好了。
又走了三五十码,她让他停下来。“我不太明白,罗兰,”她说话的时候,罗兰可以听出她正竭力压制表情,不让语气泄漏出她内心的惊惶。“我看到林肯门时,还以为黑咕隆咚的也没问题,可是现在,这是……这里……”她的声音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罗兰分明听到她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尽力克制着情绪。“这里看来完全不一样了。还有那声音……听起来的感觉……”
他很清楚她在说什么。在他们的左边有一扇未作任何标记的门,门面已经扭曲变形,勉强地挂在铰链上,上端的门缝被扯出一条小口子,泄漏出隔界喧嚣无序的敲钟声,听来既恐怖又蛊惑。随声飘来的还有一股陈腐恶臭。罗兰心想,苏珊娜大概会提议赶紧掉头,趁来得及快撤,她甚至可能会重新考虑这番“古堡地下迷宫”的计划,因此,他开口了:“我们去看看那里是什么。无论如何,看起来有点亮光了。”
一等他们靠近了分岔口——那里,各条通道和铺着瓷砖的走廊都向四面八方延展而去——他感到她在自己背上坐直了身子,“那儿!”她大喊一声,“就是那堆碎石头!我们就是从那里走过去的!我们绕着它走了过去,罗兰,我记得!”
一小半天花板都塌了下来,掉落在分岔口的路面中间,堆攒起一些碎瓷砖、破玻璃和绊脚石般的粗电线团。就在这堆东西旁边,有很多脚印。
“就在那儿!”她激动地说个不停,“笔直往前就行了!泰德说。‘我觉得这就是他们说的主干道’,丁克也说是。丹妮卡·罗斯特夫还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不管血王干了什么,总之是把雷劈变成一片漆黑的那时候,有一些人就是走这条路逃出去的。只不过他们留下了一些思绪。我还问她,感到他们残留的想法——那是什么感觉?她说,有点像你从澡盆里出来时,看到脏脏的肥皂沫粘在澡盆边上,‘不太好’,她这么说。弗莱德作好了标记,我们就折回去往医疗区走了。我可不想吹牛皮夸海口,但我觉得我们已经没事儿了。”
他们确实没事儿,至少眼下是如此。碎石堆过去后八十步,他们就来到了拱形的进口处。其后的天花板上吊着一些闪烁发光的白色小球,照耀出一条缓坡下行的走道。墙上还有四条粉笔笔迹,但因为墙面和瓷砖的缝隙里始终渗着潮气,笔迹已经开始模糊了,这显然是自由的断破者们留下的最后一轮讯息。
附图:P474
他们在此歇息了片刻,吃了几把密封真空罐头里的葡萄干。连奥伊也啃了一点,不过从它咀嚼的样子来看,它显然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滋味。等他们都吃得半饱了,罗兰再把罐头收进了皮质背包里,接着问她:“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立马就能动身,我想,最好趁我还没——我的上帝啊,罗兰,那是什么?”
从他们身后——也许就是堆着破烂碎片的岔口后的某条通道里——传来一阵低沉震撼的闷响。听起来有种湿漉漉的感觉,仿佛一个巨人穿着灌饱水的橡胶靴子走了一步。
“我不知道。”他答。
苏珊娜神情紧张地回头看,但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黑漆漆的一片。有些“黑暗”似乎还在移动,但那有可能是因为灯光总是明明灭灭。
有可能。
“你知道的,”她说,“我当真觉得:我们最好尽快离开此地,越快越好。”
“我认为你说得很对。”他说着,单膝跪下,手指撑在地上,像是在起跑线上准备冲进跑道的选手。她刚坐进那套绳编座椅,他就站起身来,快步走过墙上的箭头标记,脚步迅疾,仿佛是背着她在慢跑。
9
他们以接近慢跑的速度又前进了十五分钟,接着便遇见了一个骷髅,早已腐烂破裂的军装还挂在身架上。头皮上连着的一小缕死气沉沉的头发微微摇颤。骷髅的嘴巴似乎在笑,似乎在欢迎他们来到地下世界。骨盘撑在地上,旁边还有一只戒指,显然是从死人那腐烂殆尽的右手手指上滑落下来的。苏珊娜问罗兰,她是否可以凑近了看看?他便把戒指捡起来,递给她。她仔细地看了好半天,等她先前的某个想法最终得到了确证,才将那东西扔到一旁。跌落在地的戒指发出一声轻响,之后又只有水滴声和隔界的敲钟声,虽然现在声音轻弱多了,但始终不间歇地传来。
“我在想,”她开口了。
“想什么?”他问了一句,又开始往前疾步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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