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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皇陵的军队布防状况相当之古怪,皇陵及行宫的守卫职责本由守陵禁军担任,护驾秋猎的龙骧军一至,便接管了行宫的守卫工作。这种调度原属应有之宜,龙骧军护卫皇帝安全的战斗力自然要比守陵禁军高得多,但奇怪的是,上面却未下达命令让守陵禁军撤走,而是任由他们驻扎在原地,且也未指派将领统一指挥。这么一来,两支隶属不同的军队等于混合驻守在一处,防线看似严密了许多,实则弊端远远大过便利,万一发生什么突发性事件,两军正常整合都会颇为困难,更别说能够及时应变了。
即便负责此次秋猎军队部署的统领再白痴无能,也不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军事常识错误才是,归拾儿实在有些想不明白此中缘由。
还有,这秋猎之期,向来是大楚的一个盛会,参与的达官亲贵名门豪族的子弟无数,不光是为了通过秋猎和演武在皇上面前出彩,博取一条便捷的晋升之道。且与会者不乏各家族的名媛淑女,这盛会期间的夜晚,更是聚会游乐纵情狂欢的大好时机,历年来驻营地周边的山林草野间,也不知成全了多少姻缘,抑或是露水姻缘。总而言之,此处夜间秋风撩人醉人之处犹胜春风几分。
因此,往年秋猎驻营地的热闹欢腾可想而知,篝火处处有如天上繁星,四处可闻欢歌笑语,直至天亮方休。但今晚,篝火却是寥寥可数,偶有半大的少男少女在外面追逐嬉闹,很快就被大人喝斥回各自营帐,偌大的营地中冷得简直不成样子。
种种大异常情之处,让归拾儿大为疑惑不解,预感到必定会有大变故发生,至于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他毕竟只是个职位卑微的副校尉,很多信息还根本轮不到他来接触,无从忖度,只有闷在肚里暗自猜测。
见归拾儿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与他交好的孙庆刚正是这队禁军的小校,他们是一起扛枪一起宿窑子的交情,彼此不需顾忌许多,凑近了低声笑道:“校尉大人情绪不佳,莫非是前番在京中与哪一家的小姐好上了,现在患相思病了啊?”
“去你的校尉大人,老孙你怎么越来越跟李冲那家伙一个德性了,没事就来寒碜我?”归拾儿瞪了他一眼,抬起下巴朝秋猎营地方向点了点,道:“老孙,我是在想,那边的情况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孙庆刚收起笑脸,朝后面的兵士挥挥手,让他们稍稍离远点,才小声道:“我也正在琢磨这事儿,想回去后再跟你说说。这种情况不是不正常,而是他妈的太蹊跷了,去年可不是这光景,每天晚上,那些公子少爷小姐们吃饱喝足了,那劲头儿大的,不把这块地儿闹翻过来绝不罢休,整晚哪一刻有今天这么安静过?”他是守陵禁军中的老兵,去年也在此镇守,对前后的差异感受更深。
谨慎地瞅了瞅四周,孙庆刚又小声道:“老归,咱们虽然还不是出生入死的过命交情,但也差不了多少了,所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瞧眼下这迹象,指不定就会出大事,咱们不过是指望拿点饷银糊口的小喽罗罢了,不该问的就别去过问,不该管的也千万别去管,万一真有了事,上面的命令也不能尽听,不管怎么样,先保住自己一条命最为紧要。”
他这番话大出归拾儿的意料,摇摇头道:“老孙,话也不能全然这么说。”
孙庆刚面色微变,暗悔自己出言太直,强笑了笑道:“也是,咱们当小卒子的还能违令自己作主不成?老归,你就当我这话从没说过。”
归拾儿拍拍他的胳膊,笑道:“老孙,你这算什么话?以为我在跟你假撇么……你说的没错,我的意思是,除此而外,我们也不能就光等着什么也不做,起码的,也得打探下消息,免得事到临头还两眼一抹黑,那又跟等死有什么区别?我们的命虽然不值钱,可终归是自己的,绝不能听由别人摆布,即使是皇帝老儿也不成。”
听他公然说出这等杀头抄斩的话来,孙庆刚吓了一大跳,仿佛不认识般愣愣地盯着他,好一刻才激动道:“老归,不,归老大,我孙庆刚自认胆子不小了,不成想跟你一比,根本就什么也不是……归老大,我孙庆刚打娘肚里出来还没真正服过别人,从此以后就铁了心跟着你干。”
归拾儿点点头,正待开口,心中忽有所觉,霍地抬头,眸光利箭一般射向左前方一座遍长蒿草的小丘陵,沉声喝道:“什么人?”
后方众士兵闻声,均警惕地举起手中长枪与藤盾,散开巡逻队形结成战阵奔上前来。对他们的反应归拾儿颇为满意,这些兵丁是他平时一手带出来的,完全是根据狄小石所授的阵法来练兵,平时操练极为刻苦,虽是从未经战的新兵,但也有些像模像样了。当然,战斗力到底如何,还需实战检验,毕竟,连归拾儿自己也还一次都未上过战场。
朦胧月色下,一道身影分开长长的蒿草行了出来。归拾儿凝目瞧去,却见来人身着夜间行动的黑色劲装,身材窈窕,竟是那个性情十分刁蛮的灵纪郡主,不由得一愕,心中迅速转念,挥手喝退众士兵。
正待拱手施礼,灵纪郡主却冲他摇了摇手,又飞快隐入了长草丛中,显是不欲声张暴露。归拾儿会意,吩咐孙庆刚带队继续巡行,自己则行向丘陵。
两人在丘陵后碰上头,近观之下,见灵纪郡主俏面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仓惶焦虑,归拾儿隐隐地猜到一些端倪,低声道:“在下见过郡主殿下,不知郡主殿下这么晚找在下有何要事?”
灵纪郡主看来是真有点急了,一句废话也没有,便迫不及待道:“归拾儿,现在情况紧急,我父王需要你的帮助。”
大楚皇权之争到了最后关头?难怪灵纪郡主会在夜间孤身惶然找来,归拾儿闻言一震,心中登时雪亮,面上却不动丝毫声色,讶道:“郡主殿下何出此言?缙王千岁身份何等尊贵,怎会需要在下的帮助,此言岂不折煞在下?”
灵纪郡主柳眉一竖,怒道:“姓归的,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你向大哥效了忠,五千两银子也收了,现在想翻脸不认帐么?你信不信,本郡主抖落出去,便能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归拾儿淡然道:“郡主殿下,你这话就不对了,在下何时向世子殿下效忠过?至于那五千两银子,乃是世子殿下盛情馈赠,在下却之不恭,这才收了,郡主殿下若是有异议,大可收回便是。大楚并没有哪一条法典规定私人之间不准接受赠礼,郡主殿下想以此治在下的罪,可就让在下觉得莫明其妙了。”
灵纪郡主大怒,一时却又反驳不得,酥胸剧烈起伏,好半响才顺过气来,咬牙恨声道:“好,本郡主也不与你多说,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助我父王?”
“在下说过了,不敢当此言。”归拾儿依然淡淡地道:“别说缙王千岁,便是郡主殿下吩咐下来的事情,只要不违逆国法且在下力所能及,在下即使肝脑涂地也得去办,决不敢当帮助二字。”
听他把话堵得死死地只不松口,灵纪郡主又是焦躁又是忧急,不得已放低姿态道:“归校尉,我知道,我大哥曾经答应过你的事还没能办到,但这也是因为时机未到的缘故,非是我大哥之过。眼下情况真的万分紧急,你若愿意出手相助,事成后你便是居功至伟的大功臣,休说连升三级,便做个大将军也不在话下,此后升为都督元帅封妻荫子世代永享富贵也是指日可待。这一切机遇,就全看你自己把握了。”
这刁蛮郡主倒也有几分心计急智,并未慌不择口地许诺得太过离谱,而是先抛出个确有可能得到的肉馅,再描述美好前景,令人相信其诚意确然,从而定心投效。归拾儿心下思忖,口中道:“恕在下愚昧,不知郡主殿下究竟有何事要在下效劳?”
见他还在装痴扮呆不为所动,灵纪郡主无计可施,突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归校尉,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只是先想利用你而已,等大局定后,就会想方设法加罪于你?”
归拾儿一声不响,似是默认不讳。
灵纪郡主向他行近了一步,带着委屈道:“我承认,我对你的态度是很恶劣。可是,你也不想一想,首先是你那般对我,让我当着许多人的面下不了台,抛开我的郡主身份不提,我也是一个女孩子啊,当然受不了。”
“唉。”灵纪郡主又叹息了一声,再向归拾儿身边靠近了些许,抬头瞧着他道:“看来你对我的误会已经很深了,如今我解释再多也没用,不若这样吧,我现在对天立誓,一定不会追究以前的事,你总该放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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