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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第安集市（第1页）

有的朋友说我趣味低级，他们说得不错，我就是喜欢逛廉价商场，买廉价东西。在美国，周末的时候，总是有些人家打开车库门，把一些不再用的东西搬出来，或是要搬家了，把一些不想带走的东西，摆在车库及门前的草地上拍卖，价格非常便宜。我看到花花绿绿的一院子，就兴奋起来，若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一定停车逛一逛。摸一摸人家用过的家具，翻一翻人家读旧了的书本，还有孩子的玩具、男人的车船渔具、女人的厨具、衣帽鞋子、瓷器花瓶、工艺品、小摆设等。看中的买上一件两件，极便宜，就像送的一样。从这一院子的东西，你就能判断这家的生活状况、情趣爱好、经济状况，甚至隐私。

我常常去逛跳蚤市场，这市场是流动的，经常改变地方，所以叫跳蚤市场。一周一次，棚子都是临时搭起来的，卖的吃穿用具、杂货五金、古董旧货，摆得满天满地，我每次都逛得兴致勃勃。

早听说厄瓜多尔的印第安市场很有趣，所以到达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去逛。但因头天到的很晚，第二天一直睡到下午，不知道距离集市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匆匆包了一辆出租车，一路颠簸，又堵车，到达集市已五点多钟了，又下着小雨，几条街已经空了，人大半都散了，稀落的一些人，一看就知道是游客。只是欧美的游客喜欢到这里猎奇，中国人的脚步还很少到这里。大多数游客都只看，很少真的买，这些老练的游客到处浪迹，买来的东西会成为负担。我旅游的资历浅薄，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买，大刀阔斧地砍价，觉得印第安人老实，时间又紧迫，砍完价就走，没想到同行的老美在后面收摊子，把我讲好价钱的都买了下来，我吃惊得目瞪口呆，他还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我看你忙不过来，我帮你都收下了，真的很便宜，你很会讨价还价呀。”我还能说什么？

大部分的人都在收摊子，有的已经完全收工了，背起一个比身体大几倍的包袱走了，我很心疼，仿佛他们背走的是我的东西。我一路小跑逛着，这个市场的确很大，方圆有十多里路，一个不大的镇子都布满了。只是散了，我估计不出本来的规模。

动物市场已经散尽了，人们有的牵着牛马骆驼，有的赶着一群的猪羊，分不出是买的或是卖的。我看到一个妇女背上背着熟睡的孩子，左手臂弯里一只鸡，右边臂弯里一只鸭，全都在她的披肩下孩子似的露着小头，不知是买来的还是卖剩的。

有一个牵着绵羊的印第安女子披着鲜红的披肩，披肩下一左一右护着两只羊驼，所谓羊驼，就是脸长得像羊，身子长得像骆驼，这种动物的毛叫羊驼绒，质地优良，成了厄瓜多尔的标志性动物，到处都是。这女子把羊驼珍爱地放在她的披肩下免于淋雨。最有趣的是一个骑驴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鲜红的三角披肩，碧绿的裙子，白色的巴拿马帽下一张灿烂的笑脸。

驴子背上是一条鲜艳的毛毯，毛毯上挂满了东西，包在塑料袋里的一袋苹果，一串葡萄，一袋玉米，一篮面包，一只鸡，一块肉，一瓶酒，还有一束玫瑰花。好家伙，满载而归，全部家当都在上面了。

卖粮食蔬菜的还没有散尽，摊子上堆积如山，刚从树上摘下的香蕉，一把有几十斤重。椰子也是新鲜的，当场破开。苹果、橘子、葡萄、花瓜……有一种从来没见过，是树生的西红柿，像柿子又像西红柿，可惜没有机会尝一尝是什么味道。所有的蔬果个头都不大，颜色也不鲜艳，灰头土脸的样子，看样子是有机的，少上化肥的缘故吧。卖豆的妇女还在安详地剥着豆子，面前摆着十几个盆子，装着不同的豆子，有的品种真没见过，没好意思问，问也没有结果，他们说的话我能听懂吗？

拍下照片以后再研究吧，她们看到我照相，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地侧过脸去。

漫无目的地终于逛到了服装和工艺品区，一走进去，我就被色彩的河流镇住了。红黄蓝绿各种原色直接上场，鲜艳夺目，彩虹一般。这是一片开放的有顶棚的区域，不怕下雨，收得晚。

每家都用色彩鲜艳的毯子做帷幕，摊子多得像层层帷幕，曲曲折折，迷宫一般。多是印第安传统服饰，帽子、披肩、蹦裘，绣花白上衣、彩色腰带、彩条的毛衣。女式的衣服在领口都有绣花，边缘都垂着流苏。扎头发的头绳五彩斑斓，各类围巾更是尽显色彩。手绣的女式挎包，色彩鲜得可以流动，花朵随时可以跳出来。首饰都是石头、木质和玻璃的，有手镯、项链、耳环，摆挂得铺天盖地。也有小巧的彩陶、木器，艳丽的版画、羽毛画，象牙果雕刻的各类小玩意。

我最感兴趣的是他们手织的毯子，都是手工制作，有竖的和横的两种，竖的一两尺宽，一丈多长，绣满了密密麻麻的花朵、草木，艳若流霞，不知道怎么用。横幅的我很喜欢，尺寸大小不一，线是手工纺织的粗线，花纹是自己设计的，他们很会配色，虽然色彩艳丽，但有基本的色调，有红色调的，就在红色和靠近红的暖色彩里做文章，绿色调在冷色里做文章，有赤橙黄绿各种色调。内容都是描述他们的日常生活，有纺织、打猎、孩子嬉戏、节日庆祝、田间劳作等，背景有的是雪山（厄瓜多尔有两座高大的活火山，山头终年白雪覆盖）、牧场，有的是房屋庭院、田野湖泊。不管是人物、风景，都古拙质朴，像是幼儿园大班孩子的涂鸦，简单写意，生动传神，又像是高明的印象派的绘画，高深莫测。要知道这不是画出来的，也不是印出来的，是用彩线织出来的。看着一块块艳丽的毯子，心里很感动，他们花费了多少心血？这里面仿佛有着他们的体温情感，他们的喜怒哀乐。这些毯子不仅可以御寒，还可以像画一样挂在墙上作装饰。

还有一种毯子是羊驼皮毛的，他们用不同颜色的羊驼的毛皮，剪成不一样的形状，再缝在一起做成画，一律的原色，不加任何染色和处理，或纯白的底色，棕色的图像，或棕色的底上黑白色的图案。皮毛极其柔软、丰厚，图画很生动、简约，自然传神。大的可铺一张床，小的像一本书的大小，最大的也不到一百美元，太物有所值了，直到现在，都后悔买少了，非常感谢我那多事的朋友替我抢购了几片。

很多人高价搜集名人字画，我不懂，花那么多钱买一张画值吗。现在我明白了，一个毯子要花多少工夫，剪羊毛、纺毛线、染色、设计花样，一根根花色不同的线均匀地排在手工的织布机上，精心地纺织每一片花纹、每一个图案。在这个过程中，也许要经过寒暑春夏，多少日落月升，期间多少曲折的故事，多少鲜活的情感都织进了这些毯子里，藏在那纹理里永远也不会消失。据说，织毯子的大多是年轻的女子，这里面有她们的青春爱情和对生活的憧憬。我手摸它们，似有心跳的声音、情感的波动。这些都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何况那些大师、天才的旷世之作呢。

直到所有的棚子都拆尽了，所有的人都走散了，天色也黑了下来，我还舍不得离开，我觉得这块空地上仍然有不散的灵魂，到处流淌着鲜活的生命。

真想留在小镇上过夜，好明天接着逛，但司机和朋友都在催。

相见时难别亦难，我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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