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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学直呼自己父亲的名字,左家没有人纠正他,就连左思也并不以为意。左学吃完“满汉全席”——炸酱面后,抹了抹嘴巴,“妈妈,快要开学了,我要买书包。”他也曾直呼过母亲的名字,结果被钟笔修理的屁股通红,吃一堑长一智,后来再也没有犯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钟笔懒洋洋不回答,全当没听见,图画室里床一样大、柔软无比的沙发便是她的战场,她的口号是“沙发就是阵地,岂容他人侵犯”,一天二十四小时窝在上面,连饭都要阿姨端上来吃。左学曾一本正经和她讨论:“妈妈,你要脚做什么?”她伸了伸懒腰:“我是软体动物,没有脚。”
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左学冲过去拔了她笔记本插座,“我要买新书包。”钟笔看着一片漆黑的屏幕,又看了眼儿子,似乎颇不高兴,耸肩说:“OK,买新书包。不过,你要等我一个小时。”冲进洗手间洗澡、换衣服、梳头、化妆,楼上咚咚咚响,打仗一般。她下来时,换了香奈儿新上的夏装,一袭绿色单肩长裙,头发挽起来,耳坠只有一只,直垂到肩上。她甩了甩手上未干的水珠,拿过银色流苏手袋,“怎么样?”左学点头,看着腕上的手表说:“不错,还差两分钟一个小时。”
左家位于香港弥敦道,一栋独立三层小楼,寸土寸金的位置,却有一个偌大的花园,里面有游泳池,周围种满玫瑰和郁金香。钟笔从车库开着一辆银灰色宝马出来,左学偏头问:“你的跑车呢?”她指尖点着方向盘,漫不经心说:“你知道,我已经过了招蜂引蝶的年纪。”
左学看了她一眼,“但愿。”母子俩来到尖沙咀,钟笔横扫几大国际名店,提着数个纸袋出来的时候,左学非常不满,“我的书包呢?”
她气喘吁吁说:“知道,知道,你先坐这儿看着东西,我这就去买。”左学哼道:“你买这么多当饭吃?”她嘻嘻笑道:“冬天马上就要来了,有备无患嘛。”现在只不过八月份,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左学很不耐烦,“你不是要跟左思离婚?以后怎么办?”连他都知道由奢入俭难。
钟笔瞟了他一眼,“放心,你妈穷也穷的,富也富的,能屈能伸,随遇而安,跟着我,总饿不死你。”她乘电梯上去买书包文具等物,绕过二楼的珠宝店,看见左思陪同一个年轻女子在看项链,黄豆大的钻石,拿在手里熠熠发光。她颈一缩,生怕左思看见,书包也不买了,掉头就往下跑。
她懊恼地说:“左思在上面,我们换个地方。”左学问:“和别人?”她呵斥:“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左学耸肩:“我才不管,反正是你们夫妻俩的事。”钟笔决定尽快跟左思摊牌。
母子俩把车厢里的东西全搬下来,钟笔累得一头倒在沙发上,“好了,我可以半个月不用出门。”左学坐在地毯上吃芒果,“不行,你要开车送我去上课。”钟笔心说,我可不打算让你在香港上学。她躲进书房打电话,清了清嗓子,“你什么时候回家?”
左思半个小时后出现在家里。他今年四十五岁,看起来却只有三十五,中等身材,皮肤因为最近日日出海,晒得很黑,一身深色西装,因为一周三次健身的缘故,没有秃顶,没有啤酒肚,风度翩翩,成熟男子的魅力迎面扑来。他纵然已婚,亦是香江众多美女眼中的钻石王老五。
他本是山东人,靠小型家电起家,正赶上改革开放,天时地利人和,不到十年,已是国内鼎鼎有名的家电零售商,后来通过香港优才计划,移居至香港。
钟笔手里拿着一根钢笔,转来转去,正眼也不瞧他。左学见状,立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溜回自己房里。钢笔“啪”的一声掉在玻璃桌上,她兴致大失,这才抽出包里的离婚协议书,“签字吧。”
左思看了一眼,脸色没有任何改变,“纱纱,这个不好玩。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钟笔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他鼻子说:“我没有开玩笑,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和你离婚。我不要任何的赡养费,一分钱都不要,我要带左学走,希望你成全。”
“离婚?”左思似乎觉得好笑,“纱纱,你知道我不会和你离婚的。”钟笔像被人踩中痛脚一样跳起来,一脸严肃说:“不许你叫我纱纱,请叫我钟笔,谢谢。”左思观察了一下她,决定顺从她的无理取闹,点头,“好吧,钟笔,你要我回来,说的就是这个?”
钟笔粗声粗气说:“对!”将钢笔硬塞给他,“快签字。”
左思笑起来,“牛不吃水强按头?”推开她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打开电视,“今天有什么新闻?”
钟笔十分气恼,他为什么不答应,她又不要他的钱。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信封,扔到他面前,“你自己看。”是左思和各色女人的亲密照。她哼道:“一共有二十三个,我有权利提出离婚。”加上今天这个,是二十四个。
左思看的津津有味,“拍的角度不好——没想到你派私家侦探调查我,我是该高兴还是担忧呢?”
他这种态度,钟笔觉得很生气,一手打掉他手上的照片,照片顿时散落一地,她倒竖柳眉,咬牙切齿说:“我要和你离婚,你听到没有?”左思点头,“听到了。不过,刚才我说了,我不会和你离婚的。所以,这个问题没有必要重提。”
钟笔气得手足发颤,恶狠狠说:“我会向法院提出申请。”
左思叹气,抚着额头说:“钟笔,你要有自知之明,我不喜欢你玩过火。”钟笔本来要走,听到这话蓦地转身,“难道我连离婚的自由都没有吗?”左思站起来,俯视她,神情睥睨,“在香港你没有。”
钟笔将手中的钢笔用力朝他掷去,大声骂:“你这个混蛋。”钢笔水溅在他脸上,他探出指尖摸了摸,不悦道:“我就当你发脾气,口不择言。”转身进卫生间整理。钟笔挫败的坐在地上,这个不要脸的老男人,凭什么这么颐指气使、理直气壮,在外面偷情的是他,又不是她。
左思来了又走了。钟笔冲进卧室,拿出箱子收拾行李,“带上你的奥特曼。”左学跟在后面问,“要去哪里?”钟笔冷冷说:“离开香港。”左学见她声气不好,不敢惹她,跑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俩人站在首都机场,已是凌晨三点半。下榻的是东方君悦酒店,一大一小,连澡都不洗,沾上枕头就睡。第二天醒来,一室明亮。钟笔推着儿子说:“快起来,我们去看舅舅。”洗完澡,神清气爽,匆匆吃了早饭兼午饭,打车来到望京附近的一家画室。画室的主人是一个精神矍铄、脾气温和的老头,“钟箦,你姐来看你。”从冰箱里拿出西瓜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然后就跑出去跟人下棋去了。
钟箦扔下画笔出来,打着手势问她好不好。钟笔点头,放慢语速,“很好。”方便他读唇语。又推左学:“连舅舅都不叫,找打是不是。”左学知道母亲宝贝这个舅舅比自己还甚,哪敢得罪,连忙投进钟箦怀里,打着手势问:“舅舅,你长这么漂亮,有没有女朋友?”钟箦整张脸都红了,雪白的肌肤,秀气的眉毛,红润的双唇,当真是一个翩翩浊世美少年。
钟笔打他屁股,“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左学嘟囔:“还不是你教的。”钟笔抬手又要打。左学躲在钟箦身后,探出个脑袋,“法律有规定,不许体罚小孩。”钟笔瞪了他一眼,“你跟我讲法律?这是钟家家规,过来——”左学忙说:“我姓左,不姓钟。”钟笔气得不行,“你迟早跟我姓钟——”
钟箦忙拦在中间,打手势问:“吃饭了吗?”左学一溜烟跑了,在钟箦的画板上乱涂乱画。钟笔啃了块西瓜,“我这次来北京,打算长住了。你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钟箦摇头,说他在这里挺好。钟笔也不勉强他,“我都随你,我们走了,晚上一块吃个饭。这个地方,找得到吗?”留下一张纸条。
钟箦用工具刀雕了一个机器猫的木像送给左学,左学非常高兴,抱住钟箦的脖子亲了亲他。钟笔哼道:“你不老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随便亲人么?”左学笑眯眯说:“谁叫舅舅长这么漂亮呢。”
母子俩走路去买日常生活用品,钟笔看着满满一推车的东西,咬唇说:“左学,你说咱们是不是得弄辆车啊?”左学摇头晃脑说:“我无所谓,不过你——需要多锻炼。”钟笔还来不及回嘴,刚巧电话响,陌生来电。她很不客气问:“谁啊?”对方不紧不慢、温和地说:“钟笔,是我,张说。”
钟笔有瞬间愣住了,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在哪里?”
“我在北京。你呢,听说到香港去了?”张说自从昨天在上海录了“天上人间”之后,无数亲朋好友打电话来对他表示“关怀”,连父母也不例外,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他算怕了,连忙从上海躲回北京,手机整整关机二十四小时。公司的事情令他分身不暇,唯一的好处是这次的广为人知,使得公司的股票一夜间上涨了数个百分点。
他也在北京?钟笔“哎呀”一声叫起来,“你快来,你快来,我们碰上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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