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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在脑袋里构思一点什么,可谓一举两得——我的一些豆腐块散文随笔之类基本是这么琢磨出来的。现在城里能引人遐想的自然景观越来越少了,但愿我家后面的山头别又开发成所谓高尚住宅区或高尔夫球场什么的。
至于是否受到人家村上喜欢马拉松的影响,我想基本不至于。试想,村上喜欢马拉松我跟着爬山,村上喜欢冲浪我跟着出海,村上喜欢热气球我跟着上天——作为老大不小的中国成年人的生活场景岂不快成赵本山老兄的小品了?再说我翻译的是村上的文本,不是村上本人,文本和本人不能画等号。
记 者:描绘一下初见村上时的样子吧,据说你觉得他有点土?“伊妹儿”往来中的村上又是怎样的?
林少华:这点我已说过几次了。如果补充一点,那就是我觉得他毕竟老了,准确说来,较之“大男孩”,更是“老男孩”了。最要命的是他头发稀疏了,尤其中间部位如刚刚间伐过的树林,头皮隐约可见了。说来也怪,男人这东西,即便再满面红光,而若头发不争气,也要现出无可救药的老相或沧桑感。而村上恰恰在这点上出了问题。再有就是他个头不高,也就一米六八左右吧,在他那个年龄段的日本人中算是中等个儿。不过体形确实好,体形确是“大男孩”,只见胳膊上肌肉一块块隆起,而肚子一点儿也没隆起。作为五十多岁的男人,着实难得。至于“伊妹儿”中的村上,因为没有图像,就不清楚了。就文字来说,和他的小说差不多,简洁,安静,不张扬。
记 者:村上二十二岁便以学生身份与阳子结婚,大家感兴趣于爱情生活对其创作的投影……
林少华: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催生了那部《 挪威的森林 》。不难看出,绿子的原型就是他的夫人阳子。例如村上在随笔集《 村上朝日堂 》中谈到早婚问题时坦白说:“我也是第一次上课就和她( 阳子 )坐在一起的。……我那个班的讨论题目是‘美帝国主义的亚洲侵略’。她什么也不懂,问了很多,说‘帝国主义是什么’,从天主教女校来的,这种事一无所知。我也教了她一些,一来二去就好上了。”还说“当时并没有跟结婚挂钩,我有个正相处的女孩,她那边也有个什么,所以到好上花了好几年时间”。喏喏,这岂不是同渡边和绿子的情形一模一样?
记 者:你一直说村上是大男孩,自己呢?
林少华:同村上相比,我头发固然没掉多少,也没有大腹便便,也有时有貌似年轻的假象,但终究半大老头儿了。准确说来,应是“没有长大的半大老头儿”。为什么说没有长大呢?因为我这人比较容易感动和激动,有些念头和想法不切实际,倾向于感性和直觉,说话往往有欠考虑,冲口而出,又愿意说真话。而这些在一般世人眼里往往是不成熟或长不大的表现。尤其说真话这点有时被人误解,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在现实生活中说真话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说真话很难见容于世。因此我每每感到困惑,不知该怎样让自己和年龄一起“长大”。
记 者:你总结了几个村上小说男主人公的特点:人有点怪,但并不坏。你眼里的女主人公呢?
林少华:村上笔下的男主人公大体没有妻室,有也必定离婚,而离婚的几乎惟一的原因是被老婆甩了——老婆或莫名其妙地离家出走或明确表示看上了别的男人。就是说女主人公都很潇洒,很有主体性,绝非男人的附庸。偶尔还有点生理缺陷,如少个指头多个乳房什么的。这和日本文学作品中的传统女性形象是大异其趣的。相同的只有一点:比较容易同男人上床。因此有不算很少的读者来信问我是不是日本女人都很容易跟男的上床。我说这我回答不好,因为我既没做过问卷调查又没有相关阅历。不过,日本自古以来男女关系比较开放倒像是事实,从来没有“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之说。
我给村上多放了几克盐(2)
记 者:曾放言“好男人少,好女人多”,你自己是怎么看待爱情和婚姻的?
林少华:首先声明一点,我本人就是“好男人少”的促成因素之一,也就是我是不好的男人中的一员。因为我几乎从不干家务,刷锅洗碗是我最厌恶的活计——宁可当苦力去修桥筑路——这曾作为一个不大不小的原因终结过我的婚姻。不过我至今仍固执地认为男人不该分摊刷锅洗碗的活计。一来那有可能把男人气刷洗掉了,二来男人确实没那么多时间。比如鄙人,光村上就译了三十本,总不能一边刷锅洗碗一边翻译村上吧?那样译出来的东西没准沾上刷锅水味儿,对谁都没有好处。
其实,我所以说好男人少,主要是指男人对权势、权位实在过于迷恋,甚至不择手段,致使贪官污吏“双规”收监者也大多是男性,而女人这方面就超然一些。较之权势,人家更看重爱情——就是比我们男人高尚嘛!
记 者:每天译多少字,最畅快的高峰时期一天译了多少?
林少华:四五千字吧,偶尔会译上一万。那一般是在原文对话部分多的时候,如“嗯”、“啊”、“呃”、“不”等等,在稿纸上一个字就算一行二十个字的。一连出现几个我就如遇特赦一般眉开眼笑,译笔一泻千里。不过这是指初稿,若加上校对时间,以稿纸计,一天平均也就两三千字。大概也不算很慢,因为毕竟我也要上课、开会、接受有关教育,还要时不时看望父母。
记 者:《 挪威的森林 》在国内共销行了多少本?有人认为这本书是村上作品中的一个“例外”,并非代表作,你觉得呢?
林少华:《 挪 》1989年到2000年在漓江出版社出版,三个版本共印15次,印数为30?郾5万册;自2001年转到上海译文出版社以来,已印行24次,达110万册。计算之下,16年时间里《 挪 》仅正版就印了140余万册,作为外国文学作品堪称传奇性印数。在日本国内,据《 朝日新闻 》2004年11月12日发表的统计数字,上下册加起来一共印行826万册,在村上作品中也是发行量最大的。发行量最大即意味影响最大,在这个意义上应该说是代表作。但就创作手法来说——村上说《 挪 》是百分之百的现实主义小说——又的确是个例外,因为村上再没有写过“现实主义”含量如此高的作品。
记 者:你曾表示译村上春树不只是在翻译,有一种倾诉的感觉,一连译了二十本,真的那么快乐吗?
林少华: 准确说来是译了32本,出版了29本,译完出齐应有35本左右。翻译不同于刷锅洗碗,是我比较喜欢的劳动。而像村上这样适合自己脾性和笔调的更让我喜欢。在这个世界上,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劳动的人估计不会很多,因此我感到幸运,感到快乐。反过来说,如果翻译村上让我感到的不是快乐而是痛苦,那么持续做一二十年是不可能的,毕竟不是非做不可的事。尤其抓耳挠腮之间忽然灵机一动觅得一个好词的时候,终于译完最后一页推窗望月的时候,样书寄来捧到鼻端深深吸一口墨香的时候,我切切实实感到一种由衷的快乐,也让我深信真正的快乐或幸福是钱所买不来的。
记 者:一本四万字的《 爵士乐群英谱 》比译一本十四万字的小说还花时间,翻译中遇到的最大的难题是什么?骂你的“村上迷”也不少,是怎么面对的?
林少华:以前我也说过,最大的难题就是碰上怎么也查不到的西方音乐尤其爵士乐方面的乐队名、歌名和歌手名,那是我的心虚之处。而村上又特别喜欢炫耀他这方面的博学,有时气得我恨不得一巴掌把书打到地上去,这种时候当然只有痛苦没有快乐了。不用说,这方面的翻译出了不少笑话,有的读者因此“骂”我也是情有可原的,即使个别朋友“骂”得相当情绪化我也乖乖听着,从未利用媒体反唇相讥。“骂”其实也是一种关心。不过总的说来,夸我的读者好像占绝大多数。人无论多大年龄,得人夸总是开心的,借此机会对无数读者朋友拜个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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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村上多放了几克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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