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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膺的武功虽然不如凤仪门嫡传弟子纯正,但是当初为了掩人耳目,凤仪门主将自己精研出来的一些散手剑式秘授给他,这些剑式多半奇诡狠辣,有失气度,因为不合凤仪门剑法华丽堂正的风格,所以除了韦膺之外,并没有别人得到传授。而韦膺乃是相国公子,平日结识了许多奇人异士,更在大雍御书房之内遍阅许多剑法的秘笈,后来在南楚主持辰堂,也是笼络了许多高手,留心请谊,若论剑法之博,天下无人能及,他给陆风的剑谱上面,就记录了他这些年收集的精绝剑招,还有他的一些心得,虽然杂乱无章,却是几乎尽得天下剑法精粹,所以陆风才能看到可以破解这一式的剑招。若是韦膺能够专心在剑法上面,绝不会在凌羽剑下全无反抗之力。
却说陆风心中一喜,长剑斜挑,举重若轻,便如奇兵突出。这一式“履险如夷”乃是韦膺机缘偶得的剑式,便是觉得可以破去凤仪门绝招,才记录在剑谱上,因此被陆风记在心中。那女子并不认得,若是韦膺自己和她交手,她必定小心提防,不会让韦膺轻易得手,可是陆风小小孩童,那女子全没放在眼里,这一大意之下,陆风的一剑已经击破这女子的剑势,撞碎了窗子,冲出茅屋去了。那女子顿时愣住了,她虽然已经多年不曾轻易出手,可是剑术日益精进,自负罕有对手,可是竟被这少年破了剑式。
不过她虽然失手,却立刻清醒过来,出了茅屋,便看到那少年向来时的方向狂奔,她施展轻功追去,陆风这些日子早在韦膺指点下苦练剑术内力,轻功也是大有长进,道路又是十分熟悉,那女子一时之间倒也追不上他,不过两人距离却是越来越近。
陆风只觉得胸口痛涨得厉害,却只能舍命狂奔,毒龙泽终于出现在眼前,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进了沼泽之内。就在他纵身而起的时候,耳中传来剑啸之声,然后便觉背后剧痛,当他跌落在一块坚实的空地的时候,已经痛得几乎昏迷过去,可是他也顾不得一切,一个翻滚纵起身来,向沼泽内冲去。
那女子眉头紧锁,觑着那少年的落足之处追踪而去,这少年只顾闷头奔逃,却是熟悉道路,在这随时都可能覆顶的险地往来自如,她自然不知道韦膺当初派人仔细侦测过泽中道路,陆风来此之后,几乎每天都要花些时间按照地图熟悉地形,并且随时修正地图,为的就是应对今日这种情况,每一处可以立足的地方他都记在心上,所以才能纵跃如飞。
虽然如此,没有跑出数里之路,那女子便看到那少年突然失足跌倒在地,露出冷笑,知道这少年乃是伤势过重,不能支撑了,飞身掠去,准备取了那少年性命,岂料身形刚落,耳边便传来崩簧响声,右足被什么东西夹住,那女子一声惨呼,向下软倒,就在这时,原本伏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陆风已经一个鲤鱼打挺,飞纵而起,落在了数丈之外,奔逃而去。
那女子用目瞧去,却见脚踝被一个兽夹夹住,血透衣衫,稍微一动便是痛彻骨髓,知道腿骨已经被夹断了。她虽然内力精深,剑术高明,却毕竟是个女子,虽然也曾浴血转战,可是养尊处优多年,早已不能经受这样的折磨,几乎痛得昏迷过去,好不容易取下兽夹,放眼四顾,只见荒草蔓蔓,泥水泥泞,杳无人迹,只得寻了两根枯枝将断骨绑好,又找了一根树枝做拐杖,沿着来路走去,虽然只有一足便利,可是她毕竟轻功超群,倒也不至于寸步难行。幸而追进来的时候,她就硬记下路途,又有足迹可以辨认,再加上小心试探,走了大半路程,倒也平安无事,虽然断腿之处痛彻心肺,但是若不能出了沼泽,只怕就是死了也无人知道,因此她只能勉力支撑,只是越发懊悔,想不到自己竟会在阴沟里面翻了船。
正在这时,那女子突然觉出足下有异物蠕动,下意识地看去,却是高声尖叫起来,只见旁边的沼泽中竟有无数毒蛇游动,而自己足下正踩着一条毒蛇,女子畏蛇乃是天性,她吓得向旁边跃去,却忘记了这里乃是沼泽,脚下一软,已经陷入泥中,这时候她若冷静些,尚有机会逃出,可是放眼望去,却到处都是毒蛇耸动,惊骇的手足酥软,只是这样一迟疑,已经被毒蛇所啮,毒液攻心,行动不便,陷入淤泥,她的命运再也无法改变。
此刻,站在远处的陆风冷冷望着那女子拼命挣扎,渐渐昏迷,缓缓向泥中沉去,他忍着伤痛将那女子诱到自己设下兽夹捕捉泽中野兽的地方,令其重伤,脱走之后,又绕到回去的路上,掩去真正的路途,留下了伪造的足迹,将这女子诱入毒蛇聚集之处,毒龙泽的名字岂是随便叫的,终于将这女子杀死在沼泽之中。凝神瞧了许久,直到那女子没顶之后,陆风才向外走去。
虽然利用沼泽杀了强敌,但是他心中没有丝毫轻松,虽然只是交手一招,但是他已猜出这女子是凤仪门所属。他不会以为韦膺要出卖他,韦膺若想杀他,只需暗中下令给保护他的几人就行,自己必定不会防范。想来韦膺必然已经落入进退两难的窘境,想到韦膺对自己百般爱护,更是将一身所学记录成册传授自己,想到他可能的危难,陆风不由泪落如雨。好不容易走回到茅屋,寻到厢房,看到里面血迹斑斑的四具尸体,陆风更是悲从心起,这四人多日来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却死在那女子手中。虽然心中悲痛,但是想到敌踪不知何时会再至,陆风也不敢耽搁,寻了伤药敷了伤口,将几个血卫埋葬在屋旁,将藏在暗格中的金银秘笈带在身上,便离开了短暂的安居之处。虽然前路茫茫,但是陆风却已经有了决定,他要寻地隐居,苦练剑法,天下大势不可绾,既不能率军征战沙场,报仇雪恨,那么不如仗剑行走天下,或者还有快意恩仇的机会。
孤灯焰已昏,斯人独憔悴,燕无双倚在软榻之上闭目养神,绝丽的容颜上略带病容,面色苍白如雪,不时地轻咳几声,在旁边伺候的侍女并非凤仪门弟子,这一次南下事关重要,所以她将全部实力交给了凌羽,不是不知道凌羽夺权之心,可是若能恢复凤仪门昔日声威,她倒也不介意牺牲一些权力。当初凤仪门众弟子,便以她和凌羽最得凤仪门主器重,都有继承大位之望,但是最后凌羽得到了门主之位,燕无双心中不忿,便和纪霞、韦膺联手,分割凌羽的权势。但是比较起来,燕无双仍然是众人中最忠于凤仪门的,之所以和凌羽争权夺利,却也是为了她不信服凌羽能够撑起大局,这一次凌羽便是以大局为重的理由说服了她,才让她决定亲自出手刺杀石观,更将所有人手都交给凌羽指挥,自己留在月影轩后面的密室养病。
耳中传来脚步声,来人步履分外的匆忙慌乱,就在燕无双疑惑地睁开眼睛的同时,一个十八九岁的绝艳女子走了进来,虽然对她自己来说已经是尽力遮掩身份,可是不论是头上钗环,还是玉腕上钏镯,以及衣履裁剪质地,都可以看得出来人的身份尊贵无比,只是如今她的面上惊惶无比,扑到榻前悲声道:“师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师父他们全都出事了。”
燕无双只觉得娇躯如坠冰窟,支起病体,一把握住那女子皓腕厉声道:“灵湘,你说什么?”
纪灵湘泪流满面,将从南闽得来的消息一一说出,虽然凤仪门众人全部葬送在仙霞岭上,无人返回报信,可是陆夫人一行到了浦城之后,向官府说明了途中遇匪,禁军皆没的事情,这样的大事,自然是六百里加急报到了建业,纪灵湘身为南楚贵妃,长侍君侧,几乎是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她自己可以从字里行间猜知真相,若是凤仪门还有人在,绝不会让陆夫人一行平安到了浦城。忧心忡忡地等了数日,又从尚维钧那里得到确讯,仙霞岭上积尸如山,堆成了京观,惊骇了无数行人。纪灵湘得知凤仪门全军覆没的确切消息之后,便趁着今夜国主赵陇宿在王后宫中,私自出宫来向燕无双禀报。
燕无双只觉心痛如绞,不能自持,张口欲言,已经是一口鲜血吐出,纪灵湘连忙取了桌上的茶杯,上前服侍燕无双,燕无双略略平静下来,就着茶杯喝了两口温热的香茗,正欲抬头细问,突然胸腹间剧痛无比,愕然下望,只见一只素手紧握短剑,那短剑的剑身全部没入自己的胸口。燕无双一掌击出,纪灵湘被她推出,撞击在房门上,半晌才站了起来,口角溢血,花容如纸,大笑道:“还好,还好,师姐的伤势不轻,要不然这一掌便可取了我的性命。”
燕无双神色漠然地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纪灵湘绝美的容颜上满是戾气,狠狠道:“因为我要活下去,我不想做你们的棋子,我纪灵湘如今已经是堂堂的贵妃娘娘,可是在你们前面却只是一个寻常卒子,我不甘心,可是我也不敢反抗,我知道你们若要我死,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如今不同了,师父和门主她们都死了,再也不能威胁我了,唯一令本宫寝食难安的就是燕师姐,你们这些人和我不一样,你们才是凤仪门嫡传弟子,一旦师父她们的死讯传回,这凤仪门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你若想重振凤仪门,必然会难为于我,你若不想振作,也可据有千万金银。荣华富贵,谁不喜爱,我纪灵湘不想和你们这些穷途末路的人一起走上不归路,也不想放弃这诺大的财富。只要你死了,凤仪门就只剩下我和灵雨,灵雨那妮子一心只扑在音律上面,武功平平,又无权势,我要对付她易如反掌,到时候这一切都是我的。手中有这许多财富,又有义父支持,更为王上宠妃,想如何就如何,我不杀你,怎对得起自己呢?”
燕无双惨然笑道:“好,好,你够狠,不愧是凤仪门弟子,只可惜南楚江山岌岌可危,我却要看看你可以横行到几时。”说罢拔出插在胸口上的短剑,鲜血狂涌而出,燕无双玉手一挥,电闪流虹,掠过纪灵湘面颊,透入房门,纪灵湘只觉面上一凉,伸手摸去,纤指上皆是鲜血,不由大骇。凝神瞧去,只见燕无双已经闭目而逝,这才敢走到铜镜之前,仔细察看面上伤痕,幸好只是一线血痕,若是敷上宫中秘制的伤药,旬日可愈,这才放下心来。铜镜中略嫌模糊的丽人影像露出粲然的笑容,然后便是一道寒光闪过,一柄飞刀射入了躲在屋角瑟瑟发抖的侍女体内,室内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
檀香袅袅,春风入罗帷,灵雨凝神抚琴,一曲《猗兰操从指下淙淙流出,一曲终了,灵雨轻轻叹息,又忆起那自称四公子的英俊男子指点自己琴艺的情景,低吟道:“幽植众能知,贞芳只暗持。自无君子佩,未是国香衰。白露沾长早,青春每到迟。不知当路草,芳馥欲何为。(注1)”
有意无意地拂动着琴弦,忧虑从心而起,她虽然幽居楼中,不问世事,可是仍然能够感受到月影轩内外的不平静,师门长辈已经许久不见,昨日她照例去向燕首座请安,却得知燕无双已经离开了月影轩,她知道燕无双伤势很重,心中不免疑惑,轩中打理琐务的管事也都是神神秘秘的,凭她的身份,虽然一向不管轩中之事,可是若是开口相问,管事也应该回答一二,可是昨日她诘问之时,却被那些人敷衍应付,没有得到任何答案,这等诡异情况,令她也心中不安起来,今日便索性不出去待客了,避在楼中弹琴自娱。
正在这时,灵雨身边的侍女鸾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叫道:“小姐,不好了,万花楼的人来了,说是月影轩已经卖给他们了,姑娘们已经乱成一团了。”
灵雨惊愕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外,凭栏望去,只见园中果然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穿着万花楼服色的大汉来回穿梭,灵雨不知所措地转了几个圈子,竟想不到可以去向谁询问,想来昨日那管事吞吞吐吐的模样,定是他已经知道今日之事,茫然走入房间,跌坐在绣墩上,良久才道:“鸾儿,你去请万花楼主事之人过来,就说我有事相询。”
鸾儿慌忙应了,正要出门,门外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道:“不必请了,万某已经来了,灵雨姑娘乃是花魁之尊,万某自然应该亲自来请。”话音未息,一个华衣中年人走了进来,满面笑容,倒似是一个和气生财的商贾,绝不像是一个掌控江南风月半壁天下的大豪。
灵雨站起身,裣衽为礼道:“灵雨见过万楼主,只因心中有些疑惑,不得不请来相问。不知月影轩如何会成为万楼主的产业,虽然二娘已经过世,可是月影轩自然有人接管,应该不会落入外人之手?”
中年人叹息道:“灵雨姑娘想必还不知道吧,月影轩的真正主人已经葬身闽越边境的仙霞岭,此事已经传遍江南,月影轩已经是无根之水,万某花了五百万两银子买下了月影轩名下的全部青楼,姑娘也是其中之一,灵雨若是不信,可以看一下这些契约。”
灵雨只觉娇躯摇摇欲坠,虽然她对凤仪门诸人并无深厚的感情,可是毕竟是多年相处,若是没有凤仪门,她便只是一个人海孤女罢了,纵然早已生出疏离之心,也不会毫不动心。鸾儿连忙上前将她搀扶住了。灵雨强自冷静下来,裣衽道:“妾身失礼了,请让妾身验过契约文书,若是果然是真,妾身自也不能阻楼主入主月影轩之事。”
万楼主将一卷文书放到窗下书案上,灵雨上前仔细检视,发觉契约文书皆是真品,她虽然不理轩中事务,也知道能够拿到这些东西的人并不多,心中一叹,若是果真是三师妹所为,那么师尊死在仙霞岭之事就定然是千真万确的了。更令灵雨心惊的时候,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卖身契约,她当初本就是萧兰买回来的,可是在她被纪霞收入门下的时候,这契约便没有了作用,而且她也不敢相信凤仪门会放过自己,更没有留心卖身契的事情,想不到纪灵湘如此狠心,竟然将自己也卖给了万花楼,岂不是让自己任人摆布。想到此处,心中焦虑如火,只觉得娇躯一软,已经昏倒在了鸾儿怀中。其实这也是灵雨素来不以江湖中人自居的缘故,完全想不到可以用武力解决问题的缘故,否则纵然她武功不高,想要逃走却也不是不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灵雨悠悠醒转过来,耳边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道:“万楼主,这却是你的不是了,风月场中自有规矩,当初举行秦淮花魁大赛的时候,便已白纸黑字说得明白,需得是已经自赎其身的姐妹才能参与,否则若是身不由主,怎配做烟花魁首,更何况自古以来,能够艳冠群芳夺得花魁的姐妹,也没有为人挟持的道理。这卖身契就是真的,也应该扯了才是,再说这也未必就是真的。若是万楼主不顾规矩,凭着这纸契约要想为难灵雨妹妹,只怕寒了姐妹们的心。我们这些误落风尘的女子,谁不盼着有一日清清白白的作人,若是灵雨妹妹这花中榜眼尚不能得到自由之身,只怕姐妹们都要死了从良的心了。”
灵雨听得声音熟悉,睁开眼睛望去,只见自己躺在内室软榻上,隔着珠帘,隐隐可以看到一个婀娜身影正在侃侃直言,坐了起来,却见鸾儿在一旁泪光盈盈地看着自己,便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鸾儿泣道:“小姐晕倒之后,万楼主便令婢子伺候小姐歇息,婢子知道小姐心思,却向轩中姐妹求救,大家都没有法子,还是月蓉姑娘说如梦姑娘侠骨柔肠,一向替姐妹们排忧解难,而且如梦姑娘在万楼主面前也可以说上话,若能求她出面,或者会有转机。婢子虽然也知道咱们月影轩一向和柳姑娘过不去,但是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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