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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第2页）

垒砌、竖碑，她站在西北风里看着，渐渐冷了心肠。人活着，假透了也空透了，到最后都归于huáng土，这一生的荣耀屈ru化作尘埃，身后还留下些什么？十来天的痛苦和煎熬，多少看开了些，不去想，人也可以平静下来。她拈香祭拜，敬上一杯酒，送别了最后的血亲。

再回到酒醋局胡同，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却总有种人去楼空的错觉。往来的太监丫头们，仿佛台上表演的巫傩，隔着一层纱，一层迷蒙的光，离得很远很远。她怔忡站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沙桐上前一躬身，&ldo;主子乏了，回房歇着吧！这程子就别走动了，吃喝奴才给您送进去，您得好好调养身子。&rdo;

自从不许他们叫福晋，起先是叫大姑娘，叫着叫着觉得不顺口，全都换成了主子。见她不答，弘策轻声道：&ldo;就照桐子说的办吧，我这两天告了假，在家里陪着你。&rdo;

她依然很倔，偏过脸说不必，&ldo;我想一个人呆着，你回王府去吧！&rdo;

她忘了他耳朵听不见，没能轰走他，他上来牵她的手，眼神可怜，&ldo;三哥的死我也很难过，既然木已成舟，你要学着接受。不要担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rdo;

气堵住了喉咙，她说不出话，被他牵进了卧房里。

他殷勤铺了被褥让她上炕，自己坐在杌子上替她搓手，勉qiáng笑着问她，&ldo;冷不冷？城外风比城里大，没的冻着了。我给师父和夏至重新安排了差事，让他们进王府供职。刽子手不能当一辈子，俸禄又低，师父年纪大了，该享享清福了。你进王府吧，皇上那天和我说起，名分的事你不用cao心，皇后替咱们想了法子……你回家，家里有师父和师哥，你也不那么寂寞。&rdo;

他絮絮说着，想得那么周全，她应该怎么回答？那个王府是她的家吗？

他见她不言声，自顾自又道：&ldo;遇上这种事，你受的打击很大，我帮不了你，要你自己走出来。你不瞧着我，也该瞧着孩子。那时咱们都盼着她，你吃了那么多姑娘儿，这一胎一定是个格格。还有弘巽审庄亲王的案子，皇上的意思摆在那儿，满朝文武见风使舵的人多了，七个葫芦八个瓢儿，不光你爹的案子，还牵扯上了其他。昨儿弘赞托人传口信，要见我一面，说的是汝俭的事儿。&rdo;

她一听直起了身子，&ldo;他还有脸提汝俭？他说什么？&rdo;

弘策皱着眉头道：&ldo;好些事儿他都承认了，唯独这一件，撇得一gān二净，说与他无关。&rdo;

定宜气涌如山，&ldo;与他无关？还有别的人恨汝俭么？他在狱中告状，庄亲王怕牵扯出旧案来，所以杀了他，道理说不通么？&rdo;

&ldo;如果我是弘赞，要杀就杀吉兰泰。汝俭告他，不过空口无凭，他为什么要在这当口授人以柄？&rdo;他长长吁了口气，&ldo;我设想过好几种可能，到最后都进了死胡同，大大说不通。可是无论如何，终归让皇上拿这事做了文章，因为汝俭的死，朝廷才得以名正言顺查处弘赞。弘赞官场上行走三十年，门生拥趸颇多，当初有多倚重他，现在就有多急迫地想除掉他，这就是帝王权术。还是七哥看得透彻，索xg诸事不管，无功无过反倒太平。&rdo;

定宜惘惘坐着，脑子里一团乱麻。汝俭死得蹊跷，那凶手到底是谁？她恼恨起来，庄亲王推脱了，别人都是冤有头债有主，汝俭呢？他该找谁索命？

&ldo;我不信他的话，他害死我爹妈，又派人到长白山弄死我两个哥哥，汝俭是漏网之鱼，他有理由杀他。&rdo;她漠然看他，&ldo;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汝俭的命丢了是事实，今天才刚发送完他，你不知道吗？&rdo;

他嗫嚅了下，想申辩，到底还是咽了回去。太医说过要照顾她的qg绪，她刚有孕，又恰逢汝俭遇害，心qg不好是理所当然，他不能同她计较。可是他也委屈，转念再想想，从小到大受惯了排挤，这点又算得上什么！

他还是赔了笑脸，&ldo;你别躁，孰是孰非，等弘巽定了案自有论断。你想吃些什么？我听说有的人会害喜，当初皇后怀老虎阿哥就吐得厉害……你要吐么？我让人准备个盆儿。&rdo;

他像个老妈子，事无巨细地张罗，哪还是当初高高在上的亲王！定宜摇摇头，靠着引枕说：&ldo;你别管我了，我当不起。弘策，有几句话，我琢磨了好久，想和你说。&rdo;

他一脸紧张，把手按在膝头上，颔首说：&ldo;我瞧着。&rdo;

他不说听着，说瞧着，一字之差，却让她百般滋味上心头。她说，&ldo;你坐到炕沿上来。&rdo;

他立刻喜形于色，上了脚踏，兴奋得满脸放光。往前挤挤，再往前挤挤，想去握她的手，被她不动声色避开了。

她不敢看他的脸，调开视线缓缓道：&ldo;我爹的案子，内qg我多少也知道些，其实一味地想翻案，并不那么理直气壮。如果一开始就是冤案，我也不会喜欢你，正因为知道自己身上有错，我不能去恨谁。但是汝俭的想法不同，他看尽了温家的兴衰，最叫他记恨的是我爹昔年的同窗同僚。他们把罪责推在我爹一个人身上，没有人救他，个个盼着他早点死。还有流放长白山的两个哥哥，你不能想象他们身上的伤，据说没有一块好皮rou。如果按罪论处，我爹不是主犯，他够不上死，他们哥儿仨也不该流放。我那时才六岁，知道得不多，汝俭亲身经历了所有的灾难，他比我苦一百倍，执念也比我深一百倍……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身家清白对我来说是其次，我看重的，是家里人平平安安，不要再有什么生离死别。可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对我那么狠呐，最后一个亲人都不放过，我是彻底没念想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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