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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团锦簇中的喜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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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酒宴散后,有的客人去听戏,有的去听大鼓书,还有的人到后面去看电影。程信之看谨之换了衣服出来,招呼了一圈宾客,又到里面去招待几位亲友。他一心想要和谨之谈一谈,可是等到最后谨之出来,花厅里只有程家几位亲人,他满腹的话,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踌躇了一下,终于问:&ldo;露易莎,结婚快乐吗?&rdo;他们是开明家庭,兄妹间说话一向随意,大少奶奶笑道:&ldo;信之,哪有这样问一位新娘子的?&rdo;程允之在旁边,忍不住就&ldo;哧&rdo;地笑出声来。谨之本来落落大方,此时只是微笑,她今天一身浓艳的中式衣裳,喜气洋洋的直衬得脸颊上微有晕红,略显娇羞。程信之看到她这种样子,终究只是说:&ldo;谨之,你可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事事由着自己的xg格。夫妻二人相处,要时时关切对方才好。&rdo;大少奶奶道:&ldo;咦,信之虽然没有结婚,可是讲起理论来,倒是头头是道。&rdo;旁人都笑起来,话题就又扯开了。
今天慕容沣的三姐夫陶司令送了几部电影来,在后面礼堂里放映。程信之哪有心思看电影,只是在那里枯坐罢了,倒是坐在他旁边的惜之,咕咕唧唧不住跟他议论电影的qíng节,他只是随口答应着。忽然听人低低叫了声:&ldo;四少爷。&rdo;他回头一瞧,正是程允之的听差。他没有做声,起身跟着那听差走出去,穿过月dòng门,后面是一幢西式的洋房,这里本来是专门给谨之招待女客用的,因为现在客人都在前面听戏看电影听书,所以这里反倒静悄悄的。这花厅也布置得十分漂亮,落地长窗全都垂着罗马式的窗帘,窗下摆满了温室培养出来的牡丹,娇嫩鲜艳。但见谨之立在那里,看着那牡丹,似乎正在出神,而程允之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杯茶,低头正轻轻chui着杯中热气。
那听差唤了声:&ldo;大少爷,四少爷来了。&rdo;程允之抬起头来,程信之叫了声:&ldo;大哥。&rdo;那听差已经退出去,程允之问:&ldo;你这两天到底在忙什么?&rdo;信之默不做声,程允之道:&ldo;你刚才对谨之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rdo;信之知道不宜再隐瞒,于是将事qíng详详尽尽,如实说了,程允之听了,连连跺脚:&ldo;老四,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能擅自做出这样的事来?万一叫慕容沛林知道了,你将置谨之于何地?瓜田李下,他岂不疑心是我们程家从中做了什么手脚?&rdo;谨之一直未曾开口,此时方道:&ldo;大哥,你别怪四哥。&rdo;她脸上神色平静,语气也平缓如常:&ldo;再说,本来那孩子就留不得。&rdo;
程允之道:&ldo;自然留不得,可也别在这节骨眼儿上,叫人知道多有不便。&rdo;程信之沉默片刻,说:&ldo;不管从西方还是东方的观念,这都是有害天良的事qíng,再说事qíng既然已经如此,我们能置身事外最好。&rdo;程允之道:&ldo;怎么能够置身事外?慕容沣真是瞒得紧,咱们倒一丁点儿风声都没听到‐‐看来他一早打算将这孩子留下来了?就算以后将这孩子jiāo给谨之抚养,总归是绝大隐患。&rdo;又道:&ldo;这种旧式的家庭,就是这点不好,三妻四妾只当平常。如果只是在外面玩玩,反正眼不见心不烦,现在我们谨之怎么可以受这样的委屈。如果这孩子当真没了,倒还好了,可万一竟然生下来,又是儿子的话,那就是长子了,此事非同小可,要从长计议。&rdo;见信之默不做声,素知这位四弟貌似xg格温和,其实极有主见,执念的事qíng素来都不可动摇,于是话锋一转,说:&ldo;这件事qíng说到底,还是由谨之自己拿主意吧。&rdo;
谨之出来之后,见到舒东绪,便问他:&ldo;司令呢?&rdo;舒东绪说:&ldo;六少昨天一夜没睡,才刚到书房里休息去了。&rdo;谨之于是走到楼上去,谁知小书房里并没有人,她转身出来,又往后面的楼中去,那里的书房其实是好几间屋子相通的套间,他日常都在这边办公。她看到在走廊那头站着两名侍卫,知道慕容沣定然是在这里,于是推门进去。外面是一间极大的会客室,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所以人踏上去悄无声息。里间的门半掩着,只听慕容沣的声音,似乎在对谁讲电话,语气似是恼怒至极:&ldo;当然不能封锁车站,难道这点事qíng就要闹得中外皆知不成?你们给我动点脑筋,她一个孤身女子,能够跑出多远?我告诉你,若是这件事qíng办不好,我就亲自过去……&rdo;
谨之在门外伫立了一会儿,终于听他&ldo;咔哒&rdo;一声挂上电话,她等了许久,屋子里寂静无声,再无动静。她轻轻推开门,视线所及,只见慕容沣已经仰面半躺在沙发上,眼睛虽然闭着,眉头却皱得紧紧的。她的手无意识地扶在胡桃木的门上,木质温润微凉,这屋里本来光线就十分晦暗,他的脸隐在y影里,浑然看不真切。她想起那日他替她簪的玫瑰来,幽香甜美,仿佛依旧盛开在鬓侧。其实是屋子里放着一瓶折枝晚香玉,暗香袭人。她一转念就改了主意,转身又无声无息走了开去。
慕容沣睡着了不过一两个钟头,迷迷糊糊就听到有人低声叫:&ldo;六少,六少……&rdo;他本来脾气就不好,没有睡醒更是烦躁,将手一挥:&ldo;滚开!&rdo;那人稍稍迟疑了一下:&ldo;六少,是我。&rdo;他这才听出是舒东绪,坐起来揉了揉眉头,问:&ldo;怎么了?&rdo;舒东绪道:&ldo;有尹小姐的消息了。&rdo;慕容沣本来满脸倦色,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挺直了身子,问:&ldo;在哪里找到的?&rdo;舒东绪硬着头皮道:&ldo;刚才圣慈医院的斯蒂芬大夫派人来说,他今天早上接待了一位女病人,要求做手术堕胎。斯蒂芬医生原来曾看过报纸上登的照片,认出是尹小姐,当场就拒绝了。尹小姐见他不肯,马上就走了。我已经派人四处去找了,包括车站、码头……&rdo;
他听着慕容沣呼吸粗重,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正在惴惴不安间,慕容沣已经cao起茶几上的那只成化窑花瓶,&ldo;咣当&rdo;一声掼了个粉碎,犹不解气,伸手横扫,将那沙发上堆的锦垫全扫到地上去了。那锦垫里充填海绵,分量极轻,落在地上四散跌开,他一脚将一只垫子踢出老远,怒不可遏:&ldo;给我搜!哪怕上天入地,也得将她给我找出来。&rdo;他额上青筋bào起,本来眼中尽是血丝,现在更如要噬人一样:&ldo;我非杀了她不可,她要是敢……她要是敢……我一枪崩了她!&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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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手足之qíng(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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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子口监狱原本是羁押军事重犯的地方,严世昌被关进来数日,不吃不喝,整个人几乎已经要垮了下去。他躺在硬木板的chuáng上,只要一阖上眼睛,似乎马上就回到那个寒冷彻骨的冬夜:无数的雪花从天而降,一朵朵轻盈地落下,而她惨白的一张脸,没有半分血色。他觉得寒风呼呼地往口鼻里灌,那风刀子一样,割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大口大口喘气,立时就醒了,冬日惨淡的阳光从高高的小方窗里照进来,薄薄的日光映在地上,淡得几乎看不见。走道那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狱卒手里拿着大串的钥匙,走起路来咣啷咣啷地响。那狱卒开门进来,见粗瓷碗里的糙米饭依旧纹丝未动,不由摇了摇头,说:&ldo;严队长,你这又是何苦。&rdo;又说:&ldo;有人来看你了。&rdo;
严世昌有气无力地站起来,随着狱卒出去。有一间屋子,是专给犯人会亲属用的,里头虽然生了火盆,依旧冷得人直呵手。严世昌一走进去,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由苦笑:&ldo;拾翠,你们怎么来了?&rdo;
拾翠见他形容憔悴,鼻子一酸,说:&ldo;家祉原来在德国人的医院里上班,现在威尔逊大夫到永新开医院,一直很缺人手,发电报叫家祉来。我想着正好来见见你,谁知道来了一打听,才晓得大哥你出了事。&rdo;严世昌见她眼圈都红了,说:&ldo;哭啥,我又没事。&rdo;他们兄妹自幼丧父,严世昌十四岁便去当兵吃粮,攒下军饷来,供得拾翠在外国人开的看护学校里念到毕业,兄妹手足之qíng甚笃。拾翠背过身去,拭了拭眼泪,又问:&ldo;到底是为什么事?舒大哥说得含含糊糊的,只说是办砸了差事,大哥,这么多年,六少jiāo代的事qíng,哪一桩你没替他办好?怎么就将你下在大狱里?&rdo;
严世昌叹了口气,说:&ldo;妹子,这事不怨旁人,是我自己不好。&rdo;
拾翠道:&ldo;这回我倒有机缘,见着了六少一面‐‐果然是不讲半分道理。&rdo;
严世昌不爱听人道慕容沣的不是,轻叱道:&ldo;胡说,你如何能见着六少?再说,六少只是脾气不好,待人上头倒是不薄,你别听旁人胡说八道。&rdo;
拾翠争辩道:&ldo;是我亲眼瞧见的。&rdo;便将自己从火车上被迫下来,至永新行辕的事qíng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严世昌听到一半,脸上已然变色,待听得那女子姓尹,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紧紧抿着嘴,他本来几天水米未进,脸色焦huáng得可怕,现在两颊的肌ròu不停地颤抖,那样子更是骇人。拾翠见了,又急又怕,连声问:&ldo;哥,你怎么啦?怎么啦?&rdo;
严世昌过了好久,才问:&ldo;威尔逊医生在永新?……早先还是我将他从烽火线上带下来,后来还曾经给四太太看过病……&rdo;拾翠不防他问出句不相gān的话来,怔了一下。严世昌低头想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ldo;拾翠,你得帮大哥一个忙。&rdo;
拾翠看他神色那样郑重,不知为何害怕起来,但想着他要做的事qíng,自己无论如何要帮他做到,轻声道:&ldo;大哥,你说吧。&rdo;
天色暗下来,屋子里只开了一盏灯,罩着绿色的琉璃罩子,那光也是幽幽的。舒东绪十分担心,不由自主地从门口悄悄地张望了一下。他这几天来动辄得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直到今天听说在火车上截到了静琬,才稍稍松了口气。谁知这一颗心还没放下去,又重新悬了起来。瞧着静琬那样子奄奄一息,只在发愁,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份差事,可真不用jiāo代了。
慕容沣亲自将静琬抱到楼上去之后,旋即大夫就赶来了。那位威尔逊大夫很客气地请他暂时回避,他就下楼来坐在那里,一直坐了这大半个钟头,像是根本没有动弹过。他指间本来夹着一支烟,并没有吸,而是垂着手。那支烟已经快要燃尽,两截淡白的烟灰落在地毯上,烟头上垂着长长一截烟灰,眼看着又要坠下来。他抬头看到舒东绪,问:&ldo;医生怎么说?&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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