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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进山（第1页）

2008年，除夕夜。老黄历说，这一天是黄道吉日。

那一天的日子，至今我都记忆犹新。

1月23日，夜，风雪交加。他临危受命，要带四名警察前往窑头山营救十几名进山抢修电缆被困的工人，临行前他十分焦躁，心慌意乱，衣服扣子也扣错了。母亲宽宏大量、豁达大度，一向气派很大，性格又阳光乐天，很少看到她如此脸色凝重，心事重重。

我好奇，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落在我脸上，苦笑摇头。

出门前，父亲郑重其事地把我叫过去，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硬是狠下心肠什么话没说，低头不敢看我，沉默良久，终于拍拍我的头，转身出门，冲进了风雪凄迷的夜色里。

那时候我当然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但当时有种强烈的预感，只觉得他要出事，急忙追出去，一股刚猛的寒风卷着雪片推过来，险些没把我推回去。我顶着怒吼的狂风，冲铺天盖地的大雪喊了一声:“爸，注意安全！”也不知他听到没有。

怒风卷着雪沫子抽在脸上，灌进肺叶里，呼吸都困难，可我仿佛浑然不知，眼巴巴看着那一道探灯光束隐没在暴风雪里。

后来的事都是一个叫吴健的刑警告诉我的。这人回来后就神经不正常了，住进了精神病院，死活不愿意出来。直到后来我设法找到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断断续续从他嘴里套出一个完整的真相。那真是天方夜谭，奇诡无比，比所谓的鬼故事要紧张刺激得多。

当晚父亲冲风冒雪跌跌撞撞进了窑头山，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那一批工人，可当时雪太大，漆黑的夜色里，探照灯那集束性极强的光柱射出去，立刻看到眼前的世界天昏地暗，暴雪如同在半空中群魔乱舞，惊心动魄。

来路早已被大雪覆盖，几乎寸步难行，一行人连滚带爬，蹒跚了不到一里地，发现大雪阻道，无路可走。

这时零下四十多度，温度低得要命，所有人抑制不住地浑身哆嗦，眉毛结霜连在一起，戴眼镜的人什么都看不见，有人冻得浑浑噩噩地出现低体温症，嗜睡情况频发，迷迷糊糊一躺下，片刻就冻得僵硬。

父亲说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找到出山的道路，否则一晚上能活下来的人不多。于是他们退回去躲在一处背风山坡，暂避一时，安排几名警员保护工人，其中一人就是吴健，他带两个人前去踏勘出山路线，一人叫水淼，一人叫石磊。

吴健一直拿对讲机跟他们不间断保持联络，可大概过了半个钟头后，对讲机那边传来强烈的电磁干扰，发出兹兹的嘈杂声，严重影响交流。

按说在那种环境下，即便军用对讲机也可能失灵，那么低的温度对无线电的电磁产生影响也很正常，但吴健告诉我，当时纯粹凭直觉，他意识到可能要出事。

很快，就坐实了他的担心。他冲对讲机吼了几嗓子后，那边突然传来刑警石磊惊慌失措的大喊声:“十三号……”

吴健大惊，心急火燎地追问怎么回事，对讲机突然发出尖锐的电流声，里面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人声:十……坟……三号……

这种诡异的现象持续了十几秒，吴健这才领悟，不由一身冷汗，石磊惊恐地喊着的那句话，就是“十三号坟”！

这几个刑警平日里出生入死，也是见过世面的角色，虽然紧张，但也不乱分寸，吴健立刻大喊:“闵队，闵队，收到回话！水淼——小石——”

喊到嗓子冒烟也没起色，对讲机里没了任何反应，吴健当机立断，马上安排一名警察守着工人，他挑了一个身强力壮的焊工，又带了一个叫小马的警察出发去寻人。

我印象深刻，吴健回忆到这里，整个人直哆嗦，说如果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就是被人拿枪指着脑袋也不去。

他接着回忆，说当时风大太，天上飘的雪，地上卷起的雪，随风呼啸，一派凄厉景象。他们打着探灯，连滚带爬，几乎凭直觉一步步摸索下去。

极度的寒风和冰雪透进他们的衣服，带走了所有的体温，都不由自主地牙齿打战，吴健冻得在后面一个劲催促快走。但这样的前进方式，想快也快不起来，寒冷再加上淹没到膝盖的积雪，让他们举步维艰。

好在父亲他们的脚印短时间内还没完全被大雪覆盖。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蹒跚前行，探灯照出去，穿透力极强的强光在暴风雪中望去，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虚幻且迷离。

走了多远，事实上他们已经分不清，当时冷得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脑子都有点混沌不清，前后手电的晃动都看成了花的，单纯是凭着条件反射继续向前蠕动。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发现灯光在前方出现了异常的反光，似乎看到山坡上隆起一个个土包。

他们军大衣竖起领子，大皮帽子几乎蒙着脸，只有眯着一对眼珠子在外面观察地形，这时都心里异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拉下了厚厚的棉布，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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