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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逐渐深了,陆寒肖已从城南擂台离去,临行前他将樊君轩冰封葬在地下,用青石盖上填平了痕迹。远观此处,仅有屋瓦损毁的凹陷,证明着两位高手来此战过。
卫甫之与谢清淼相视而叹,两人各有所思。
两大高手开战时,他们恰在不远处观望。为免陆寒肖弃下樊君轩不顾、转而找他们的麻烦,卫甫之不但将画卷埋藏于擂下,还让师兄一直维持百泉珠的运作——那是个蕴藏秦老气息的灵珠,本由茹月携带,自上次主动寻找陆寒肖时起,灵珠便暂交给谢清淼使用。
如今强敌除去,索命杀手也伤重,收获已超出他们计划所谋。唯一的意外,是陆寒肖取走了画卷。
这剑客追踪数百里,日夜寻机以求刺杀得手,如今就这么放弃了?卫甫之不知其中缘由,只觉不应就此安心。
“我们看错了,把两位宗师都看错了。”卫甫之摸着藏画卷的坑洞,摇头苦笑道,“既低估了陆寒肖的可怕,又小瞧了樊君轩的决意,虽然结果是好的,可过程大不相同。”
谢清淼点头道:“我有种感觉,陆寒肖定有压箱底的内劲绝技,不然无防备地承受樊君轩全力一击,纵是不死也要暂停行动,哪还能这般抬起青石板安葬,然后飘飞远去的…”
“或许真像师兄说的那样。如今看来,要是没了心病,陆寒肖都能当第九宗门开山之祖了。”卫甫之回忆起那场战斗,心有余悸地叹息。
“当世高手中,宗主与枪魔都不再露面,形同退隐。如今天下八宗平起平坐,人们倒忘了有这等剑客存在…”谢清淼也是一阵感慨。
“师兄觉得,以大师兄的玄阳之息,对上陆寒肖的玄寒冰风会是什么个结果?”卫甫之对这个问题早有兴趣,只是自己仅与陆寒肖交过手,亦因差距过大不解其奥,难下判断。
“我觉得是大师兄胜。倒不是我心有偏颇,而是每次望见他,都能生出一种天意所归的感觉。陆寒肖毕竟已入中年,升限已定,而大师兄再过五年,几可确立为天下第一。”谢清淼目生光辉,边论边笑。
“那二三师兄呢?”
“便是如今的他们,也不会输给陆寒肖的。可惜的是,二师兄牺牲了突破来稳固宗门,或许进境将差些…至于三师兄,我琢磨不透,但每回与大师兄相较,他均以平局收场,若这是刻意为之,那便更加非凡了得。我想几年之后,我宗应有两位冠绝天下的大家,稳坐八宗之首。”
“说得我都想回宗门了。”
“谁不是呢,不过要先做好收尾工作,希望秦老那边顺利吧。”
………………
次日巳时,蒲城飞雁谷堂前围满了人。那则告示内容似落雪般散播到每个角落,一向不问江湖争斗的蒲城官府也出派人来质询。
围观群众中,有人义愤填膺,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些在计较着如何讨好百泉谷以立足此城。所有人都明白,蒲城已容不下飞雁谷了。
飞雁谷的恶行,有秦老领来的人证来证,亦有捣毁的赌坊窝点相佐,昨夜更给官府绑去了几十人的黑恶打手,实已铁证如山。
得到风声的商贾们切断了飞雁谷来往供给,不惜毁约伤财,其中缘由倒不全是因为道德标榜,而是出于长期经营声誉的考量。
最令飞雁谷分堂惊骇的是,秦老私下传来了堂主已死的消息,望他们识势而退免得再添死伤。堂中弟子连夜赶往葬身处,确认长了老身份。眼下全城势力逼他们退出,便连安土改葬都不可能。
“来了,他们出来了,打他们!”
一声呼喊之后,成千上万人在城中应和,声势不弱于操练之军。打开正门的飞雁谷弟子被扔了满身碎屑污物,他却不敢出手反抗,一路咬着牙低头出行。
飞雁谷弟子们紧接着一一搬出宗内货物,缓慢走过一段艰难的归路。其中一些弟子年岁尚幼,未触江湖之暗,他们不敢相信宗门分堂行事这般贪婪狠恶,稚嫩的脸庞挂满了泪痕。
卫甫之远望城中发生的一切,心中略觉苦涩。事情如他亲自编排一样地进行,受影响的人或将改变一生。他饮尽一杯茶,拍腿而道:“这些弟子入飞雁谷,起初不过是为修得一身本事,实现憧憬抱负。可如今信仰溃塌,他们是会脱离还是坚持呢?”
“这一切都是飞雁谷自食其果,师弟何必纠结。至于那些不知情的弟子,未来的选择在他们手中,只要不是安于现状之人,都会有正确的判断。”谢清淼按了下卫甫之肩头,“师弟你呀,谋计的时候果敢坚决,连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怎么现在又怯懦了?”
“我只是希望所托非人之事能少点。这飞雁谷高层之意,祸害了多少少年仗剑江湖的念想…”卫甫之连连摇头,“我还是不明白,这飞雁谷天下弟子不过数百人,以他们积累的财物,纵是像顽固子弟那样挥霍,也够几辈子花的了。如今图财,所为何物?为千秋万代之富庶?那何不大阔规模,入资农商百业呢…既不扩张,又嗜财如命,这飞雁谷当真仅有守财奴的气度。”
“就像天子每日服丹药一样吧。这些事情,或许能成瘾的。”谢清淼也是遗憾摆首。天下八宗,本是何其盛名荣誉,飞雁谷为世间俗物泯灭人性,今后怕是只有七宗之名了…
“师兄什么时候回宗?”卫甫之突然起兴问道。
“再过几天吧,自入蒲城起,百泉谷帮了我们不少,我需想个合适的谢礼。”谢清淼说着拿出了百泉珠。
“师兄多留段日子不打紧的。我和菡莲她们先行回宗门吧,说来也是因缘巧合,婉青和玉儿经此磨难,都生了习武之心,等你回来,她们就都成南棂宗师妹了。”卫甫之欣慰地笑道。
“那大小姐呢?”
卫甫之闻言神色变得尴尬:“我劝过菡莲入宗习武,哪怕只是粗浅几式,用来防身总没的错。可她却说前往南棂宗只为与两位女子照应,除非…我自己教她。”
“你呀…”谢清淼没好气道,“平日调侃我倒很擅长,这姻缘你自己倒不会处理了?我宗又不禁嫁娶,你们还都是聪明人,这分明郎情妾意的事,何必婆婆妈妈的。”
“师兄教训的是。我们等师兄接茹月娘子回宗。”卫甫之嬉笑着回应。
“我和茹月,哪里是你想得那样…”谢清淼微微摇头,“她出身风尘,如今入百泉谷嫡传已非常不易,以她资质,未来或能成百泉谷宗主,我怎能害她前程。”
“咚-”
一声木板落地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二人应声看去,一把琵琶正横倒在地。
“该我教训师兄了,别愣了,快去追。”卫甫之重拍了下谢清淼肩膀,暗道我俩皆不擅红尘谈笑,还争执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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