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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头顿的一顿,看向郑拙:“小兄弟,你以为我和老刘怎会中毒?”
郑拙沉思良久,有些艰难地开口疑惑道:“像是吃了什么慢性有毒物事,日积月累之下,致五脏衰弱,生机断绝。”
老张头举大拇指嘉许,阴阴低笑:
“嘿嘿嘿,我们自打没了活路,带乡邻造官家的反,转战逃亡四处,每日里打生打死,能有一口吃的,皆十分珍惜,十数年来侥幸活下命,乃是我带着众多兄弟拼出来的,直到十三路义军合攻开封,七十二营都听李自成统一指挥,奉天倡义,嘿嘿嘿,义薄云天,真是好威风,好算计啊,嘿嘿嘿。”
郑拙看老张头面含恨色,脱口而出奇道:“反贼,这个,这个义军合兵一处,势必力量大增,大有可为啊。”
“不错不错,确实是大有可为,后来到了襄阳,那奉天倡义大元帅就将玉环他爹骗过去乱箭射死,一夜之间夺了近十万义军入手。嘿嘿,曹操一生奸诈,可还是没算计过李自成,我们这些小股队伍,只好唯命是从,只有那八大王堪堪可与李自成斗心眼,早早的逃脱了,率军杀往蜀地,去做自在反贼,着实让人羡慕。”
郑拙听得大奇,都是反贼,怎么自己杀自己?不敢多问,等老张头继续说下去。
灯光如豆,老张头眸含冷光,脸色阴晴不定,压低声音愤愤道:
“怪只怪我们诸路首领太蠢,信了李自成许下不伤我等性命的诺言,乖乖听话做了他的手下。我等一帮泥腿子,哪里有过好日子,他每天使人伺候我等,各种优待,不用操心营里数万人口的吃喝拉撒,还自以为省心。后来才明白,待他将儿郎们打散队伍分编已定,终于缓过手来,给我们在伙食之中加了佐料。”
他声音低沉,切齿狠狠低笑。
“嘿嘿,直到那牛金星有一天命细作给武昌八大王送毒药,被我暗中听到,才明白我们皆被那贼厮鸟下了慢发快死的天下奇毒---乌头连环穿心散。嘿嘿嘿,慢发快死,直娘贼的,还不如乱箭射死。”
郑拙听得这般变化,本自前倾专注听讲的身躯惊得挺直如松,脑海中浮起万般画卷。
那闯王毡帽披风,站于最高处,号召天下反贼拧做一股,推倒朝廷做全天下的主人,共享荣华富贵,让百姓安享太平盛世,底下刀枪如林数万义军遍野欢呼。忽一瞬,那人邀请众首领吃饭喝酒,暗中命人放入毒药,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除尽各营不听令的首领,自己掌管全军,大张声势。
画面一闪而过,郑拙全身汗孔齐开,立时就要渗出冷汗,这种杀友夺权清除异己的手段,让这十五岁初入江湖的郑拙万分惊簌,名声震天阶响亮的闯王义军,一时间变得面目狰狞,只盼敬而远之。
急催内息间真炁走便全身腠理,收住要随冷汗泄出的精气。
老张头摆手道:“这也不算稀罕,我等老贼头,便是死上千遍万遍,那也无话可说,便是多活一日,都是净赚的利钱,做孙子当小卒又有何妨,自那之后,我与老刘头再无争雄之心,如能金盆洗手安然归隐最好,不然就早早死了,免得被人惦记死活,只盼能护得家人周全,还有小环,她是老罗唯一活下来的骨血。”
说到这里,老张头狡黠一笑:“不用担心我们的贼厮鸟毒症,若我们立刻死求,还盼小兄弟能照顾照顾小环小锁,帮他们能安然度过余生,便是极好的造化。”
郑拙自忖他与尹笃怎么生活下去都属未知,哪里就能照顾别个,但若真到那一步,自然是万万不能推辞,这老张头明明孤家寡人,又兼来日无多,却还为老友后人奔波,可称一条好汉,不由心生敬意。
但心里实在疑惑,问道:“不至于就到到那一步,我再想想诊治法子,只是,你们是要到这固原地界归隐吗?”
郑拙以为,退隐山林那自然是富庶之地最好,听说大川南四季如春,锦绣繁华,才是天下人都想去生活的地方,这固原地界,不像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啊。
老张头恓笑道:“那李自成使人盯得我们甚紧,他的地盘上哪里都是一样,南方倒是富庶,可我们是大大的反贼,岂能自投罗网,只有这西北地界,地广人稀,只要谨慎一些,就好躲藏。嘿嘿,我们偷跑出来,做一些贩货行商的勾当,只在固原兰州河西走动,量那牛金星奸猾似鬼,也绝不会想到我们藏在河西地界。”
面目间大有得色,视逃亡生死如游戏一般。
郑拙想到这几个人在固原重镇却也是干不成反贼的事业,做个普通百姓倒也是能有条活路。
那老张头又贼兮兮讲道:“但我们着急逃亡,手里没有带得本钱,也就胡乱能讨个生活,为求长计,还需想个办法啊。”
眼珠乱转,似乎大为踌躇。
这一幕郑拙看见,眼皮不由眨动,目中慢慢放出光来,在山上他人小鬼大,哄的师傅老道开心教授本事,求人传艺被人作弄使唤,他哄郑笃做事掩护做援,都是计上心来眼珠乱转。
这老贼头显然要给自己下套,岂能如他所愿,且静待他要说出什么来哄骗自己。
那老张头本欲等郑拙来问后面该当如何,见郑拙只顾盯着自己却不发问,大感无趣,自忖本老贼纵横天下数年能活到现在,斗心眼子只是干不过寥寥数人,这小家伙还能骗不了他,诱他入榖?
当下斜眼看着郑拙,开口道:“这本钱倒也所需不多,而且自有来源,只是有一处为难,小兄弟能帮上一把,自然会全无问题。”
“哦?是做什么呢?要帮什么忙?”郑拙淡淡配合问道。
老贼头探过身来,低声道:
“嘿嘿,我早都暗中打听,探到前元安西王府就建在这六盘山下开城梁上。”
“想那蒙古蛮子在草原上茹毛饮血,大造化占了神州大陆,享那大都无上的繁华富贵,却怎地偏偏到此地盖偌大的宅子?”
“后来,我听闻五台山达鲁大喇嘛讲到,天下无敌的成吉思汗当年便是死在六盘山下,蒙古历来传统,死处即葬处,这安西王定是被派在本地看守成吉思汗陵墓。后来突然地龙翻身,安西王府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五千多战士影踪全无,嘿嘿嘿,一应贵重物件都被深埋地下,我们只需寻到一件两件金器,自然是本钱到手,行商无忧啊。”
郑拙顿时听得目瞪口呆,打定主意,这贼窝万万不能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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