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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九十年代初期的往事（第1页）

年月22日上午，华北平原腹地的容县拒马河镇小头村，村西头一户人家。院子里有两棵槐树和两棵枣树，建筑工人夏想明正坐在枣树下，旁边的小木凳上放了一个红灯牌收音机。“在北京举行的第11届亚运会是中国第一次举办的洲际综合性运动会，也是亚运会诞生后40年间第一次由中国承办的亚洲运动会……”夏想明连连点头，喜不自禁：“亚运会都举办了，奥运会还会远吗？国家越来越好了，蒸蒸日上，我们老百姓也要跟上国家的政策，积极向上……”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打断了夏想明的自言自语，有人从正屋中喊了一声：“生了，儿子，母子平安！”

夏想明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哈哈一笑：“好，夏家后继有人了，儿子，你就叫夏向上吧。”

从懂事起，只要有人问起夏向上的理想，他都会回答要考上大学，而且还是名牌大学！村里人就笑话夏向上白日做梦，小伙伴们也认为他考上大学的希望约等于零，就连父母也经常私下劝他考一个半截砖（中专）就行，先解决了非农户口，到了城里后，再走一步算一步。夏向上偏不，他立志就想成为小头村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学生！从小，夏向上就不断地听父老乡亲们讲起三乡五里谁家的孩子考上了中专，谁家的孩子考上了大专，还有谁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父亲夏想明也时不时对他说，你以后别说考上大专了，就是考个半截砖（中专），跳出农村，也是老夏家祖上烧高香了……小头村自建国以来，别说大学生了，一个中专生都没有出过！小头村是个小村，是容县拒马河镇下辖的18个行政村之一，总共1400多人，300多户人家，人均耕地不到1亩。好在村里有箱包加工和布毛绒玩具加工业，日子还过得去。容县三面环河一面环淀，北有南拒马河，东有大清河，白沟引河从容县东部南北穿过，南靠白洋淀，西有萍河流过，从地理位置来说，是平原腹地少见的多水之县。小头村位于容县最北部，在南拒马河与大清河交界之处。每年夏天，小时候的夏向上都会到河里游泳、捉鱼，玩得如泥猴晒得像煤球，被父母追着打的时候跑得贼快，像滑不溜手的泥鳅。小头村所在的华北平原腹地的容县，也只有20来万人口，每年中考，全县前30名会被中专、师范等中等专业学校录取，30名之后，才会上县城一中的高中。在90年代，中专生的考中难度不亚于一本，不，甚至堪比1999年后的985高校。对于大多数农村孩子来说，考上中专就意味着拿到了进入城市工作的门槛，拥有了非农户口和铁饭碗，从此彻底告别祖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生活。能考上中专，就必须是在全县初中前30名以内的尖子生。容县虽小，也有十几家乡镇初中，平均每个乡镇初中只有一两人能考上就不错了，通常情况下，县城的第一中学的初中能考上十几人，剩下十几个名额再由各乡镇初中来争抢，一些乡镇初中好多年一个中专生都出不来。农村的孩子，考上中专就等于有了保障，很少有人考上了中专不上而去读高中的。毕竟，高中三年变化太大，万一学习下滑最终没有考上大学，岂不是一脚踩空了？中专难考，但在90年代，大学也是相当的难以考上！夏向上一心想上大学有三方面的原因，名字是第一个原因，他和北京亚运会开幕同一天生日，自小他就特别自豪。为了对得起父亲的期望和自己过于响亮的大名，他非得考上大学不可。有时名字对一个人一生的影响，深远而根深蒂固。第二个原因是因为老容头。在夏向上出生后不久，村里一向以算卦灵验人称老神仙的老容头来夏向上家里串门，在见到夏向上的第一眼起，就连连摇头大大叹息，惊吓得夏想明又倒茶又递烟，还外加抓了一把糖和瓜子塞到了老容头的口袋里，问他夏向上是不是命不好。老容头沉吟了半晌，又是掐指又是盘算，还假模假式地在纸上划了半天，最后扔下一句话：“这孩子逢8有难遇9则安，往南可发，向北则垮。如果不是名字太大了，一生顺顺利利的，没什么不好。”

“还有，考上大学，离开小头村，去往更广阔的世界，命就变了。知识改变命运，时代改变命运。”

从此，老容头的话就口耳相传，成为了十里八乡的笑谈，也成为了懂事之后的夏向上的志愿。老容头的话唬得夏想明又为夏向上起了个名字叫夏来，寓意“下来”。结果每次喊夏向上夏来，他不是哭就是闹。只有喊他夏向上的时候，才会以人类幼崽应有的表情和目光回应。无奈之下，夏想明只好又为夏向上起了一个小名——九零，还好，夏向上对于符合他出生年代的九零小名并没有排斥，欣然接受。夏想明在县城上班，是个建筑工人，是一名非农业户口的城里人。正是因为他享受到了城市生活的便捷与舒适，才一心想让儿子也离开农村。以他的能力，没有办法帮儿子从其他渠道解决非农户口，就只有让夏向上考学一条路了。虽说人在县城工作，并且跟随项目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了，夏想明还是不敢怀疑老容头的预言，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夏向上8岁时，夏想明担心了整整大半年，结果夏向上平安无事，就让他暗骂老容头信口开河，差点没把他吓出好歹来。老容头在十里八乡一向有名，人称铁口直断，算得相当灵验，难道他说的逢8有难不是指年龄而是指年份？夏向上8岁时也正好是1998年？都有8呀……算了，不管那么多了，以后反正不管是逢8的年龄还是年份，又或者是倍数时，多让夏向上小心一些就是了。就在夏想明刚松一口气时，夏向上就出事了！刚上小学的夏向上，调皮、好动。不久前村里刚放映了露天电影《地道战》，激发了他浓厚的兴趣，就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在村西头的大坑中挖地道。结果挖着挖着，地道塌了。平原的黄土松散，没有竖性，又不粘，小学生夏向上哪里懂这些深奥的道理？被埋在下面后大呼救命。好在几个小伙伴都没有抛弃他，齐心协力把他挖了出来。事后，夏向上还颇有几分得意他有过死里逃生的经历，并自豪地声称他注定会考上大学，因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夏想明却吓得几天没有睡好觉，更觉得老容头太准了，他就又去老容头家里，送水果送糖送白面。第三个原因就是因为康大道了。2000年，秋，10岁的夏向上和几个小伙伴在村西头的棉花地里，围观石油勘探队的打桩作业。队长康大道闲暇时和他们聊天。在听康大道讲到了外面世界的海阔天空以及祖国的锦绣山河时，夏向上几人的眼睛发亮，瞬间点燃了梦想——他们要跳出小乡村，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如果说父母的期盼和乡亲们的期待是宿命，老容头的话是推动宿命的翅膀，那么在无数城市和乡村游走的康大道用他的亲身经历告诉了夏向上几人，在九十年代的中国大地上城乡的差距有多么巨大，以及城市的生活有多么美好之后，夏向上几人心中激荡的是更现实更真切的想法——他们也要过好日子，也要像城里人一样有自来水、有电灯电话电视机、有小汽车和抽水马桶，他们也要住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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