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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们也要办的!……我们邀了全村的老年人具一个保结,想把你的田作主押一点儿钱,用你这作丈夫的名字,去和老爷的手下人办交涉,就求他到街上去……总之,这事情是很可以办得成功的。newtianxi旁的村中也有人办过来了!……”
陈德隆在心中重新地估计了很久很久,重新地又把自家和梅春姐的不可分离的关系深思了一会儿:一种阴郁,一种嫌忌的爱与酸『性』的悲哀!……在三个老头子和老黄瓜的不住的围攻之下,在自己的不能解除的矛盾之中,他终于凄然地叹道:
“一切都照你们三位老人家的好了,只要能救她的『性』命。钱,田,我都是不在乎的!……就算我半年来做了一场丢人的恶梦吧!……”
三个老头子都赞扬了他几句,走了——两枚枯萎了的桑树枝和一条坚强的榆树。
随后,老黄瓜也走了。不过,老黄瓜他是只走了十几步远就停住的。他的脑筋里还正想念着一桩其他的心事呢:
“他妈的!真好!把梅春姐保出来时,也许……哼!他妈的,老子还有点儿希望呢!……”
四
天气更加炎热得炽腾起来。还保持了『性』命被由街上解到镇上来的梅春姐,整天地淹没在眼泪与沉重的怨苦之中。先天不足的弱小的婴儿,就象一只红皮小老鼠般的,在她的胸前蠕动着。她讨来了一块破布衫将他兜包了。用了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母亲的天『性』的爱抚,一种直有等于无的淡微的『乳』汁将他营养着。为了割肉般地疼痛着黄的死亡,而流枯了眼泪的,深陷着的扁桃眼珠子,就象一对荒凉的枯井般地微睁着。在她的金黄的脸上,泛起了一小块产后失调的,贫血的,病态的红『潮』。
镇上似乎比较街上宽待了她些,把她押在一个有床铺也有方桌子的房门里。一种破灭的悲哀和恐怖,仍旧牢而有力地缚住了她的那战栗的灵魂。代替了黄而使她不能不惶惧与痛惜着自家的身躯的,完全是婴儿的生命。她不能抛掉这刚刚出世的苦命的小东西——她的心头肉——而不管;假如她的那不能避免的恶运真真来临了的时候,她是打算了和这婴儿一道去死亡的。叉死他!或者将他偷偷地勒毙!……她很不愿意这弱小的灵魂孤零零地留在世界上,去领受那些凶恶的人们的践踏!虽然她明知道这许是一桩深重的罪孽,一种伤心的,残酷的想头!……一连三天,她都沉陷在这种破灭的悲哀的想头里,因为,他们那些人也许要将她拉到她自己的村子里去做她的——她想。经常来监视她,送她的食物的,却完全换一些粗人男子。在第四天的一个清晨,突然跑进一个中年的,穿长衫的人,将她从房子里叫出去。
梅春姐战栗地拥抱着她的婴儿,在经过一种过度的恐怖的烈火燃烧之后,她突然地,象万念俱消般地反而刚强起来,蹒跚地向中厅跟去!
一个留仁丹胡须的人等在那里。旁边还侍立着两个跟随,替他扇风。他嬉笑地撮他的胡髭,说:
“今天,……你可不要怕!……”
梅春姐战栗了一下!她用了一种由绝望的悲哀而燃烧出来的怒火,盯着那抢着胡髭。
“你的家中来人来保你了!……现在,你就可以跟他们出去!”
“出去?……”这又是一回怎样的事情呢?梅春姐象梦一般地朦胧起来。她仍然痴呆着!……突然地,那个人却又改变了他的笑容,作古正经地,大声地,教训她般地怒道:
“去罢——以后当心些!……别再偷坏的人做野老公了。这回要不是你们全村的老人都具结……”之后,他又是嘻嘻地笑将起来。
梅春姐完全变成糊里糊涂的了。她被那个中年的,穿长衫的人送到了头门。
“家中来人?……这又是谁呢?谁呢?……”
陈德隆的光头和一双螃蟹眼睛,突然地涌到门口来了!——他正正地拦在梅春姐的前头。
“啊哎!——”梅春姐突然地叫着!象比那恶运临头还要惊惧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震慑了她的残破的灵魂,她的手中的婴儿几乎要震掉下来了。
没有等到来得及明白这变化的原因的一刹那,就由两个人将她扶上一顶小轿,昏昏沉沉地抬着走了。好远好远她才回复她那仍然象梦一般的知觉。一阵羞惭,一阵战栗,一阵痛楚与悲酸,……将她的血一般的干枯的眼泪狂涌起来了。
是什么时候来到家里的呢?她完全模模糊糊了。她只是昏沉地看到了满屋子全是人。只听到丈夫同四公公和老年人们说了些什么话,又出去将他们通统送走了,她才比较地清醒了一些。
丈夫走进门来,脚步声音沉重地踏着!在房中,他停住了。
丈夫瞧她一眼——她也畏怯地瞧丈夫一眼!丈夫不作声——她不作声!在丈夫的脸上,显著一种憔悴的容颜——一种酸『性』的,悲哀的沉默!在她的脸,还剩下(就象剩在一片桔黄了的,秋天的落叶上似的)一块可怜的残红——种羞渐与悲痛的汗流的战栗!……互相地站着,沉静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
终于,为了母『性』的爱——为了婴儿,梅春姐忍痛流泪地抱着那小人儿走近他的身边了。她说着——她的话,就好象是那婴儿钻在她的喉咙里说出来的一样,带着一种极其凄楚的悲声的呜咽:
“德隆哥!……现在,我的错,……通统,……请你打我吧!……请你看在孩子的面上——请你……”
她没有功夫揩她的眼泪,让它一滴赶一滴地流落在熟睡的婴儿的小手上,又由婴儿的小手落在尘埃。陈德隆低头重步地走近她的身边:一种男人的汗水臭和热臭透到她的肺腑。他走到床边躺下了。他那秃头阴暗无光的斜枕着。他那无可发泄的牛『性』的悲哀,把他闷的,胁迫的几乎发狂起来!
“你说吧!会长老爷!……”突然地,他又从床上翻身起来了。“大半年来你把我侮辱得成了什么样子了呢?……我的颜面?……我在外面千辛万苦地飘流!……回来,又求三拜四,卖田卖地的花钱把你弄出来!……我完全丧尽了我平日的声名了!……”
梅春姐摇拍着怀中苏醒而悲哭的婴儿,她的头千斤石头般地垂下着。她的眼泪已经不是一滴两滴地滴了,而是一大把一大把地涌出来。
突然地,象一个什么灵机触发陈德隆似的,他象一匹狼般地冲向梅春姐!他从她的怀中夺过那啼哭的婴儿来,沙声地叫着:
“老子看!老子看!他妈的!是不是小砍头鬼!是不是小砍头鬼?……”
梅春姐拖着他的手,跟着他转了一个旋圈,发着一种病猿般的嘶声的哀叫:
“德隆哥!……你修修好吧!他是你——的!……你——的啦!……”
陈德隆终于没有看清,就向床上一掷,自己跑到房门边坐下了。在刚刚弥月的婴儿的身上,是很难看出象谁的模样和血脉来的。
梅春姐将婴儿抱起来死死地维护着。陈德隆更加阴郁而焦烦了。在他那无方发泄的,酸『性』的,气闷的心怀里,只牢牢地盘桓着一种难堪而不能按捺的愤愤的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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