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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水好深和不动心（第1页）

云水县山好水好，物产丰饶，自古以来就是交通要道，兵家必争之地。到了近现代，尤其是建国之后，随着采矿、机器制造等工厂的设立，云水一度成为繁华富裕之地。那时候的云水人曾自豪地说：“云水啥都有，金银装满斗。”

这句话在改革开放之前是没错的，但到了八十年代就被打破了。别的不说，单说这啤酒就没有。云水县有酒厂，自产的云水大曲畅销于北方各省，也曾获得过国家轻工业部颁发的优质产品证书，有着“塞外小茅台”的美誉。云水大曲之所以这样受欢迎，一是坚持古方酿造，二是得益于云水本地那甘冽清醇的水质。这么多得天独厚的条件，按理说再建一个啤酒厂应该不是啥难事，可是也不知为啥，这么多年过去了，云水县也建了那么多家工厂，可唯独就是没有啤酒厂。云水人喝的啤酒都是出自顺平县啤酒厂，顺平是个传统的农业大县，以前的经济水平离云水县差了一大截，可改革开放后，顺平的经济一年一个台阶，如今已经把云水甩在了身后。顺平县的啤酒厂有新厂和老厂之分，老厂的啤酒瓶子是那种深色的，瓶子上的标签是圆的，上面还带着英文。不用说那是专门供出口创汇用的，老百姓一般买不到。新厂的酒瓶子是绿色的，标签是方的，上面全是中国字，这才是对国内市场销售的。所以，陆远购入的只能是新厂产的方标签的啤酒，老百姓给它取了个很形象的代称，“绿方啤”。但是叫着叫着就不知道被谁给叫歪了，绿方啤竟成了驴放屁，一听这口音就能猜出，这谐音的来源十有八九是位河南老乡。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半，陆远、宗立平、老张外加四个装卸工，七个人坐在啤酒新厂对面的福来饭庄内，靠窗户的那张桌子边吃饭。在饭庄门口，停着两辆装得满满的大半挂，饭庄的女老板正指挥两个伙计往大半挂上喷水降温。从早上四点开始，陆远他们就到了顺平县啤酒新厂门口排队。现在已经是今天上午的第二趟了，从麦收开始的那天起，陆远租用县联运的两辆大半挂，每天从三点半开始往顺平跑，直到晚上八点才算结束，这一天要来回跑四趟。大热的天这么折腾，一般人是受不了的，但对陆远来说，累虽然挺累，但那钱也跟流水似的往包里灌。陆远算了一下，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把那五千八的贷款连本带利给还清了。所以，陆远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好像从来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累这个字。“噫，唠板儿，恁这凉扯驴放屁，砸卖嘞？”

（老板，你这两车绿方啤咋卖？）陆远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花格子衬衫，梳着大背头，戴着蛤蟆镜，脖子上手指上连带手腕子上都是明晃晃金灿灿，腰里还别着BP机的河南老乡，他无奈地摇摇头说：“老板，我这两车都是定好的货，不卖别人，你要买酒就去找新厂销售科。”

“噫。小兄弟，别跟钱过不去呀。就这两车，我给你这个价。”

这位老板在还了口音的同时伸出一只手，叉开五指在陆远面前翻了两下。麦收时节的啤酒太好卖了，以至于成了紧俏货，从酒厂出来是一个价，中途转手至少涨一倍。这老板给的价格不低，一倍都有富裕了。但问题是，现在的行情供弱于求，新厂这产量根本满足不了这么大的市场需求，就连陆远这样托了关系，走了后门的关系户，都是每天限量供应的，哪有富裕的份额给这位老板呢。据说，最近有些黑心的人，专门收新厂的酒瓶子，然后灌上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啤酒”冒充新厂的产品，可是坑了不少人呢。现在工商税务质监和公安正联合执法，打击这类制假贩假的人。陆远可不想惹事，更何况那么多客户都等着他给送的啤酒呢。“老板，这个真答应不了你。咱是公家的买卖，出入都有账管着，不敢瞎折腾，要不您问问别人？”

“公家的买卖呀，早说呀。”

这位老板站起身转向别的桌。“唠板儿，恁这驴放屁咋卖嘞？”

陆远笑着摇摇头，坐他旁边的司机老张问陆远：“这家伙给的可不少，你就一点都不动心？”

“要说一点不动心那是假的，多赚钱谁不愿意，关键是这都是有主的的货，人家为啥提前把钱打咱账户上，那不就是信任咱嘛。和信任比起来，他给的那点钱屁都不是。”

“小陆，好样的。”

说话的是饭庄的女老板，一位年龄介于大姐和阿姨之间的美丽大方的女子。饭庄开在新厂门口，来往的人也是三教九流无所不有，这位女老板早把其中的猫腻儿看得透透的了。她也早就看出陆远跟别人不一样，跟那些常年跟酒厂打交道，甚至是靠着酒厂谋生的人比起来，陆远就像是长在污泥潭里的一朵白莲花，打眼一看就跟别人不一样，也特别的引人注意。所以，这位女老板一直在暗中注意陆远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小陆哇，别说你现在是给单位干，就算你将来给自己干，你也得看清楚想明白之后再做决定。我告诉你，那人就是个二道贩子，你要是答应了他，你这两车连人带货就得跟他走，指不定给你带哪去呢。即便你有这个警觉，你不管送，就一手钱一手货。那你想想，他给你的价已经那么高了，他不可能白干吧，他是不得再加价？那最后吃亏的不都是老百姓嘛。那昧良心的钱可不能赚啊。”

“大姐，我记住了。您也提醒提醒别的人。”

“唉，我一个妇道人家开这个饭庄不容易，得罪人的事能不干就不干。再说，以前我也提醒过，可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我也没招儿。看你不错才跟你说的啊，心里明白就行了。”

说完，女老板起身走了。老张等她走了才说：“好家伙，这里面的水还挺深，猫腻儿还真不少。”

“不管别人，咱们该咋办就咋办。赶紧吃，吃完咱就走。”

从两辆大半挂进入云水县开始，车上的啤酒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当到达西大桥之后，宗立平的车顺着环城路回了批发部，而老张开的那辆车则拐弯上了西大桥，过桥之后右转进了一街，停在了全来涮的门口。为了给师父家把啤酒储备足了，陆远特意办了城区通行证，这才敢把大半挂开进一街。也幸好全来涮就在一街入口处，不然的话这么大个车进入一街实在是有点费劲。陆远推开车门从驾驶室跳下来，早就等在门口的白爷扎撒着双手喊着伙计出来卸货，燕姐端着酸梅汤送到陆远嘴边。一口气喝了一大碗之后，陆远这才缓过劲来。累是其次的，主要是被热的。白爷用自己的大白毛巾给爱徒擦着汗，一边擦还一边埋怨。“都说不着急的，晚巴晌儿送来多好，还凉快些。晕不晕，我这有仁丹，赶紧吃两颗。藿香正气也有，赶紧喝两支。”

“师父我不晕。上午的都是新酒，下午的是昨天的酒，新酒能多搁几天呢。您甭担心我，我没事儿。您快进屋吧，都冒汗啦。”

陆远一边说一边把白爷推进屋里，这个举动让摇着扇子躲在屋里纳凉的四爷看了眼热。“全福啊，孩子的一片心你得收着。多好啊，比儿子都好都亲。”

听了这话，白爷啥也没说，可他那嘴却笑得再也没合上过。五十多箱啤酒在半挂车上不显眼，但卸下来之后却把后院占了一小半，这还得说白爷家的院子够大。“师父我走了，下午还两趟呢。姐，我姐夫最近有信儿没？你告诉他，等我忙过这阵儿就去南方考察一下，到时候我去找他。”

陆远留下一句话之后就跑了，白爷站在门口，在邻里们的羡慕和恭维声中，把手里的核桃转得哗哗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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