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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罗影离开宁城，这一天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藤井的一连串动作虽还没有取得预期效果，却令张震很紧张，他到底为什么事发后突然派出一支特攻队出城？去哪儿了？连夜突审审出了什么？罗影有没有暴露？为什么不但守卫换了日本宪兵，连翻译都没有用何大头，而是把松木叫去了？第二天一大早谁都听得见老板娘杀猪似的号叫和哭声，张震不敢对她抱有幻想，罗影进过田中诊所的事肯定会被藤井审出来。看来，不管她有没有暴露，暂时都不能回来了。与罗芳擦肩而过后，他决定按既定方案去做事，稳稳坐在办公室里。不多会儿，何大头跑来探听消息。

他轻轻关上门，凑到张震跟前问：“藤井这老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震往椅子上一仰两脚交叉着搭在桌上，示意何大头桌上有烟，两人抽烟、瞎聊，他需要一个让何大头自然而然提出夕颜的契机。何大头半天又把话题绕了回来：“你说，藤井这是玩什么把戏？他抓了一群人自己审，连我都不让知道，难道说是怀疑我们？”

“怀疑什么？那些人是你杀的吗？”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是我？就我这样儿能杀人？被人杀还差不多……”

“那你怕什么？”

“我那个宝贝侄女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又惹到这事上了？你说说，这不是要命吗？”

“你的意思是你侄女儿杀了那些人？”

“那倒不会。我就怕她把何记扯进去，那可是我的命啊！”

“她顶多就是个报案人有啥可怕的？我倒怕咱们瞒着藤井把我自己装进去！”

“你早晨听到没？我听浩子说，那个老板娘被打得鬼哭狼嚎的，还不把茉莉供出来？”

“那也没法子。我现在发愁的是藤井既然知道是茉莉最先发现的，怎么没去抓她来问话？”

“小豆子说她已经下乡收货去了。走了好，走了是非少啊，万一她被抓去审，供出是我们教她说瞎话的，那麻烦就更大了。闹不好不光是没收何记，连我们都要受牵连。”

“打住！”张震一下把脚从桌子上拿下来凑到何大头跟前低声说，“把‘我’后面那个‘们’字给我去了，那事可是你求我帮忙的，别把我扯进去。”

何大头狞笑着说：“我就是我们，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得互相兜着！藤井明显已经不信任我们了，他昨天下午就派了特攻队出去了，走的南门！

去你老家了！”他俯身凑到张震耳边压低声音说，“我从来就不信你真的投了皇军，我之所以不说，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帮我，不然我们一起死！”

张震虽然心惊，却依然一脸玩世不恭：“我早就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还这样儿。”肚里暗骂：该死的肥猪看着一脸蠢样儿，心里却这么明白，以前居然小看他了！

“老弟，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以前，咱们没少互相帮衬，这回，还是得互相帮衬着。好歹咱都是中国人，你说是不是吧？！”说到最后一句，何大头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狰狞。

“得得得，我服你了。”张震笑骂道，“真看不出啊，猪八戒也是卷帘大将！

貌似我比你精，可每回都是我被你下了套儿，娘希匹的，要不说是吃人嘴软呢。

说吧，有啥好主意？”

“藤井老小子不能不知道罗小姐的背景，你请罗小姐跟近卫夕颜小姐那边走动走动，比如你和她搞个订婚仪式，请夕颜小姐来参加，起码请她发个贺电来，这样藤井就算对我们有疑心，也得投鼠忌器不是？我呢，再叫商会张会长那边搞个什么庆典活动，从南京上海请几个记者啥的给他鼓吹鼓吹，也显示着咱宁城是大东亚共荣的好典范，给他点面子。这样，他里子面子都有了，这事也许就淡了，就算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会往咱哥们身上打板子，你侦缉队随便抓几个人顶罪就完事。”他挤咕着两只小猪眼盯着张震。

张震摸着下巴说：“这……容我想想。前面这两条倒是可以试试，你老小子只当个翻译官简直太屈才了，给你个正经官当当肯定爬得溜快。最后那招儿有点损，随便抓人顶罪，要是小偷小摸还行，这是杀人罪，要杀头的。结大仇的事，这年月不敢干绝了。”

“这年月怎么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是藤井不逼咱们，当然用不着这一招，要是他逼咱呢？拿别人脑袋顶罪总比咱自己的强啊。”

“扯你个高邮咸鸭蛋吧，那些人是你杀的？张亮已经不是你何记的伙计了，他杀人跟你没关系，你别狗揽八泡屎好不好？”

“行！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不管他张亮是杀人的还是被杀的，第一他与何记没关系，第二人死灯灭死无对证，这案子慢慢查去吧。”何大头一口气把琢磨了一夜的鬼话说完，不错眼珠地看着张震。

张震摸着下巴转着眼珠慢慢琢磨，半天才说：“你说了这一堆都是对你有好处，我有什么好处？这皇军要是怪罪下来，我还得帮你顶缸，赔本的买卖……”

“好！”何大头狠狠心说，“你和罗小姐的订婚仪式、酒席的费用，都由我包了。”

“哈哈，好！痛快！老子就死皮赖脸一回！你去帮我操办，三天后我们在小上海订婚，一切费用你出，包括夕颜小姐的费用啊。”

“那当然。夕颜小姐的马屁一般人还拍不上呢，能为她效劳是我的荣光！”

“那你还不赶快去操办？顺便帮我把罗小姐请来。算了，不要你请了，我亲自去约她到红玫瑰谈。”

“妙！还是你有情调。”何大头目的达到，大拇指一竖，不要钱的迷魂汤顺手就送了一大碗，“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像我们这些乡下土鳖。谈情说爱这种事就是要到咖啡厅去慢慢谈，听着音乐，喝喝咖啡，再去舞厅跳跳舞唱唱歌，一切笃定！”

张震笑着挥挥手说：“好了，快滚你的蛋吧。嘴甜得调了蜜似的，不定啥时候把我卖了还让我帮你数钞票呢。”

何大头哈哈一笑哼着滩簧小曲儿一步三摇地走了。

张震继续把两条腿跷在桌上看报纸，其实在支棱着耳朵听藤井的动静。时间静悄悄地过去了，藤井那老小子并没什么异动，只是偶尔打几个电话。眼看着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张震吹着口哨洗脸换衣服对着镜子梳了个油头，把办公室门啪地关上，继续吹着口哨上楼，去译电室。

罗芳安静地坐在桌前整理着当天收到译好的电文，张震的口哨声传来，池田抬头笑道：“罗小姐，你的罗密欧来了。”

“池田君，你又笑话我。”罗芳的脸一红，似嗔似喜地白了池田一眼。

“哈哈，去吧去吧，这些电文就交给我，一会儿我顺便给藤井少佐送去。”

“好，那就拜托您了。谢谢！”罗芳起身将电文交给池田，对他恭恭敬敬一鞠躬，退下两步，转身拿起手袋就燕子似的飞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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