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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忆乡村岁月（第1页）

泡在城市生活的圈子，反倒常常怀念在乡村的日子。

十九岁那年，学校毕业就到乡村工作了，没想到在那里一待就是十个年头。

人生最珍贵的年华丢在了山里，我曾经埋怨过，觉得荒废了青春。岂不知，就是这十个年头的经历和磨砺，才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山里人的淳朴善良，热情好客，在我心中留下了最美好的回忆。每到一家，他们就像有了喜事一样，高兴得不得了，把最新的床铺腾出让我睡，把最净的被子抱来让我盖，把最好的饭菜端出让我吃，把最香的酒水拿来让我喝。

这是一个冬季，我在那个村蹲点抓农田建设，住在支书家。

他们家当时的经济条件并不好，爱人有病，女儿上高中，儿子上小学。但是，他们每天为我准备的饭菜总是那么香甜可口。每隔几天，他们还要杀一只鸡给我改善生活。三个月下来，我突然发现支书家的那群鸡不见了，原来是让我吃掉了。记得那时我正在复习考大学，每天晚上支书一家早早睡觉，为的是不干扰我的学习。我的床头放着一盏明亮的油灯，每晚油总是满满的，光总是亮亮的。后来我才得知他们专门买了那盏油灯供我学习，而他们自己用的是墨水瓶做的暗暗的煤油灯。每天晚上十二点多，支书爱人都要起来为我烙几张油饼加餐，遇到支书爱人病重，就让女儿起来做。那是他们怕我学习到深夜饥饿。

离开那个村子时，我要给他们伙食费，他们说啥也不要，以至于他们一家人变了脸，我才作罢。

山里的人们那样厚道。他们做人实在，待人真诚，他们无限地付出却不要回报。在乡村的十个年头，我无法统计白吃了山里人多少饭，白喝了山里人多少酒，我觉得亏欠他们的太多太多，而我为他们所做的太少太少。

有年秋天，我到另一个村子，住在姓陈的一户农家。完成任务后要回机关。主人陈叔说要送我下山，我不让送。他说山路难走，多有蛇虫，山下还有一条河，常常涨水。说罢，他在柴垛里折了两根木棍，一根给我，自己则拿着另一根走在前面领路了。只见他边走边用棍子抽打山路两边的荆棘杂草，为的是驱赶虫子和打折伸出路面的刺头，免得伤了我的身体。走着，走着，天空突然下起大雨，山路慢慢开始湿滑难走了。这时那根棍子更是派上了大用场。我们拄着棍子一步一滑地走了三个多小时才下到沟口的河边，不料河水却涨了，我害怕得不敢过河。只见陈叔脱掉衣服，背起我一步步走进河里。河水越来越深，水流越来越急，我非常担心。陈叔说，不要怕，这河我过惯了，坚持一下就过去了。过了河，陈叔和我道别，叮咛我小心慢走，前面就是大路。然后，他又走进河里准备过河回家。这时，河水涨得更凶了，只见河面上漂浮着的很多柴草和泡沫直向陈叔扑来，几个巨浪竟将陈叔冲了几个趔趄，危险极了。过河后，陈叔向我招手示意让我快走，说天要黑了。走了一段路程，回过头看见陈叔还立在河边向我张望。又走了一段路程，回过头看见陈叔还在河边目送着我，后来看见陈叔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了。

我的心灵震撼了，眼圈湿润了。多好的人啊！山里的老百姓常常把我们视为尊贵的客人，而把自己当作草芥。他们呵护的是别人，牺牲的是自己。这样的人格是高尚的，这样的行动是伟大的。

我时常想起在乡村与农民打交道的一幕幕。不论是采访还是闲谈，他们的语言是那么的朴实，毫无矫揉造作的痕迹；他们的心灵是那么敞亮，毫无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顾虑；他们总会掏出自己的“心窝子”，把我们当作亲人。我常想，这种信任，这种坦荡，应该是人生最美丽、最珍贵的东西。他们的做人做事经常令我感动，并使我自惭形秽。

在乡村十个年头的日子，影响了我的一生。从山村人民的身上，我学会了明明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干事；学会了真诚待人，关爱社会。因为有了这样的阅历，我才深深地懂得了珍惜和感恩，总想通过勤奋工作回报社会、感谢乡亲。乡村的日子使我收获最大的是积累了丰富的生活素材，为我日后的写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如果没有那时的积累，也不会有我今天写作上的成就。

人常说“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这是很有道理的。虽然我在乡村吃了很多苦，但我却得到了很多别人无法体会和无法得到的东西，并将受用一生。

（原载于２０１１年第１０期《散文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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