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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白鸦16（第1页）

靳译肯和卓清在班级外的走廊上聊，两人的声音都压低，但靳译肯那裹着脾气的质问还是会一阵一阵地传到班级里，卓清解释是老师派的任务，靳译肯说老师没得选，只要卓清不答应就不会有TM的变动，卓清说他要是事先知会一声自己就会拒绝，他说那卓清至少来问他一嘴，他反应都没反应过来事儿就定了，他还说他现在压根就看不懂卓清是真傻还是假聪明。他质问卓清到底怎么想的，组了这么久搭档还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他甚至提醒卓清不要再越过他擅自做决定，他说他让给卓清的已经够多了，朋友不是这样做的，兄弟不是这样处的，搭档也TM不是，卓清再三解释，他再三强调这句话，话越说越重，众人都趴着桌子提着笔，没有一个认真在复习，统统面面相觑，竖着耳朵听，徐艺还转头“ici”我，要我出去看看情况。

还没等我起身，靳译肯先推前门进来了，门撞墙，声儿很大，他的气也依然很盛，我们全班俱寂，盯着他从讲台走到座位，他拿了手机和随身的笔记本，走的时候电源线绕桌腿，他扯地很干脆，蒋禀还想过去调和，他一眼没搭理，直接就从后门走了，放学铃刚好响，我一路跟着他出去，提醒他今晚他爸组饭局，放学后他得和我一起去饭店，他充耳不闻，转眼就下了楼梯。

我回过头，卓清还在前门处的走廊上站着，他被靳译肯那一番劈天盖地的指责怼懵了，挨着阳台，丧气垂着脑袋，见我在看他，对着我摇头叹一口气。

放学后的雨下更大了，云里还滚着雷。

我没带伞，用外套遮着雨，上了我妈来接的车，她问靳译肯呢，我说他可能先去了吧，我妈问那怎么不带着我，要么他坐我家的车，要么我坐他家的车，得提前安排好，她嘟哝靳译肯这次怎么回事，不太懂事，我说他可能要回家换身衣服，下雨了校服都淋湿了，我妈立刻开了车里暖气，说行啊咱也回一趟家把衣服换了，别都感冒了。

后来，我们在磅礴大雨中到达饭店，他爸妈和他弟弟都已经齐齐整整地在包厢内落座，同桌还有几位爷叔，是我爸生意场上需要认识的一些人物，今天这顿饭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聚的。

但那顿饭直到菜全上齐，开了局，他都没有来。

他妈妈甚至以为是学校里有什么事耽搁了，我听出他连家都没回，才有些紧张，犹豫要不要把顾明栋和卓清两档子事儿说出来，他看上去是真的烦了，但又直觉他不会喜欢我把学校的事透露给长辈，就没出声。

他妈妈给他打电话。

我也给他打电话。

通的，但不接。

我觉得闷，让服务员稍微开了点儿窗，夜风夹着雨丝飘进来，吹得我额头一片凉，那些电话一通通过去的时候，我以为那手机会在球场边的石阶上，会在自习室的课桌上，或者某件外套口袋里，或夹在成堆的书与试卷里……我没想过，真的没想过那手机还可能压在枕头底下，那儿的窗户也被打得水迹斑驳，那儿有龙七潮湿的呼吸，他确实没法接电话，他的手正摁着龙七的手心，他的身体正发烫，那一通通电话，一声声振动，全部被他的起伏和她的声音盖过，他的时间观念，他恪守的一切礼仪家教，他对我家的责任，对卓清的义气，他压抑了一年半的暗自单恋，也逐渐在那场汗水交融的接触里，瓦解，稀碎。

……

饭局进行了大半，他妈妈的几通电话连续拨过去后，他才终于到。

那时候，桌上的菜所剩无几，我妈想再点一些，他妈妈说不用，让服务员挑拣了一些，给他凑成几碟小盘。他抽着椅子坐下，看上去有点疲，他爸说了他，他提着筷子，低头吃菜，慢慢嚼，应着他爸的数落，他说是来的路上堵车，耽搁了。他的爷叔都很宠他，替他找补。

然后，长辈们继续聊长辈的事，他吃完了，听着，却难得表现出一副游离在外的样子，按说他擅长在这种局里接茬，他能迅速分辨出局里头谁是“求方”，谁是“供方”，能自如地帮着两方递话，能揣测他爸的意思，能照顾我爸的脸面，但他这一次靠着座椅，看似听着，却全程不搭话，频繁出神。

他爸提他一次，他才应一声。

我看向他，他的胳膊架着扶手，垂首，揉了揉脸，我问他的制服领带去哪儿了。

“落了。”

“落哪儿了？”

他没说。

这时他妈妈轻声叫了服务员，在人耳边说话，服务员点头，等再过来的时候拿了两片酒精棉片，他妈妈接过，拍拍他的胳膊，我和他都看过去。

然后就见他妈妈把棉片敷到了他侧颈处，几位长辈正聊得兴起，饭桌上踌躇交错，我爸妈都没注意这儿，他楞一两秒，无声地抬手按住棉片，他妈妈收手，继续笑着应和爷叔的话，说完才递他一句：“打球当心点。”

他敷了一会儿，拿下棉片，我才看见他侧颈处的三道2cm左右的红痕，两深一浅，他垂着眼，没应他妈妈的话，但我紧跟着看见的，就是他逐渐泛红的耳根。

……

饭局结束，他依次送走爷叔，最后再把喝了酒的我们一家送上车，雨在车窗玻璃上噼里啪啦打着的时候，卓清给我发来一条消息，说龙七跟他提分手了。

我往前看，车前灯刚好照着靳译肯，他撑着伞走到饭店门口，夜风与雨丝卷着他的衣领。他妈妈在那儿目送我们，他一边替他妈妈撑着伞，一边侧低头，咳嗽一声。

紧接着的双休日，他一反常态，整个人都泡在运动需求极大的各种球局里，其中有一场约了蒋禀，蒋禀告诉我后，我看地点就在朗竹公馆就跟着去了。

本来不想那么频繁在他跟前晃。

是我妈，在昨晚饭局上知道靳译肯下周要陪爷叔们打高尔夫，想让我也去，我说我不会打，她说不用打，就去听点东西回来，我说我听不懂，她说那你就在边上陪着，爷叔们喜欢你，我有点反感，说站在边上陪着一群叔叔打球的感觉非常奇怪，我不喜欢，我妈说我胡思乱想，一点不精乖。

所以吵了一架。

心里头委屈，就往他那儿去了，但他没顾上我，打球打得满身汗，我坐在休憩区处苦闷半天，微信消息响，班里头一女生往群里发了个小视频，说龙七这是夜不归宿了。

看到她名字就想到周五那天她骂我的样子，她从教室窗外朝我投的那黑板擦带出的粉笔末子到现在都卡着我的嗓子，但当下还是条件反射地打开了视频，就看见她坐在一小区休憩椅上的样子。

凌晨五六点的天色，她靠着椅背，曲着膝，咬着一面包，徐徐地嚼，而后拿边上的水瓶，拧开瓶盖喝一口，她身上穿的衣服很薄，头发零零散散地披在肩上，皮肤很白，看着也挺冷。

那女生跟龙七一个小区的，她说早起给她爸送车钥匙的时候看见人在那儿的，待了一晚了，看着像跟家里头吵架了，因为平时她吵完都会坐那犟一会儿，直到她舅妈去劝。徐艺说你怎么这都知道，女生说小区隔音太差，谁家吵架都一清二楚，龙信义家格外闹腾，三天两头吵。

跟我妈当初的调查合上了，确实是事儿户。

说来奇怪，她的生活明明已经一塌糊涂，但我每次看到她，总有一种她过得也还不错的感觉，真要说哪里好也对比不出来，她哪样都是不如我的，但至少，我觉得至少此刻，她很自由。

孤僻，野蛮，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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