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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了——他说了声:“你瞧,娜塔丽,一切都顺利。根本用不着担心。”她便尽力不去担心。
他们的住处是一所摇摇欲坠、灰泥处处露出裂隙的石墙茅舍,座落在一条朝山上走的陡峭小巷尽头,过了这小屋,小巷就成了一条穿过一片片菜地和葡萄园的通行毛驴的山径;一声不响的村民们就在那上面采瓜菜水果,给小毛驴装驮,有时候也骑上它们上山下山,他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里景色绝佳,虽然村民们对待如此美景也象对待外来人一样不瞅不睬。朝西远眺,科西嘉岛的峭岩高耸在水面之上,东面是若隐若现的一线大陆上的山脊,南面和北面是同属这个群岛的一列绿色岛屿,如卡普拉亚和基度山,经常是白云缭绕;下面山脚一带,蓝色的海水拍击着林木葱笼的海 岸,处处有渔村点缀其间。娜塔丽在此爬山登高,在菜地果园里度过了许多时光,享受这无边的景致、众鸟的歌唱以及九月花果的色彩和芳香。
第一个星期,有一个其丑无比的胖女孩,脸上长满肉疣,说话很少,给他们用网袋送来蔬菜、水果、粗面包、山羊奶和干酪,有时还有包在湿海草里的鱼。在那以后,安娜。卡斯泰尔诺沃便上小市集会搜购。如果厄尔巴岛上实行配给制度,在这小小的马尔恰纳也无从得知;如果岛上有警卫队,他们也不觉得这些山乡小镇有什么值得费心防范之处。娜塔丽的紧张不安逐渐消失。小茅屋只有两个阴暗而霉气冲鼻的房间——卡斯泰尔诺沃一家住一间,她自己和叔父住一间——茅坑在房子外面,烧木柴的灶头积上了一层又一层乌黑的油垢。她得提上水桶到村上公用的卿筒去取水,有时还得跟赤脚的儿童们一起排队等候。她晚上睡在稻草上面。但是她和她的孩子总算逃出了维尔纳。 贝克的魔掌,有了一个离得远远的安安静静的藏身之处。就眼前说,这样也就足够了。
埃伦。杰斯特罗以一种哲人的宁静对待眼前的滞留。萨切多特老头跟他在福隆尼卡海 滨的房子里送别的时候送给他一本希伯来文和意大利文对照的霉迹 斑斑的圣经作为临别的礼物。他整天拿着这本圣经和一本书角卷翘的蒙田文集坐在苹果树下的一条长椅子上。黄昏时分,他才到驴子走的山路上去散步。他好象已经把他的难侍候的脾气跟他紧张的工作习惯一道扔掉了。他显得心平气和,无所要求,性情愉快。他听任胡子长起来,样子越来越象个务农的野老。九月底一个晴朗早晨,娜塔丽为了眼前的无所行动向他抱怨,他耸一下肩膀说:一你不愿意在厄尔巴岛等下去直到战争结束吗?我不在乎。我可不象拿破仑那样自我陶醉,以为天下苍生都对我魂牵梦索,或者有求于我。“
圣经打开着搁在他的膝上。她定睛看了一下书页上纠结缠绕的希伯来字体和古式的意大利文印刷体,全都染满古老的岁月和海 边潮气留下的斑斑驳驳印记。“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念这个?”
“亚理斯多德说过,”——埃伦微露喜色——“他到了晚年就更加喜爱神话。想跟我一起念吗?”
“我十一岁退出了礼拜堂的星期天读经班,从那以后就没学过希伯来文。”
他在长椅上让出一个位置。她坐下说:“暧,行,为什么不可以?”
他把书翻到第一页。“你还记得一点儿吗?试试看。”
“好吧。那是个B。Beh—ray—Shis。对吗?”
“好学问!意思是寸初之时‘。接下去呢?”
“哦,埃伦,我的脑袋瓜学不进这个,我也实在不感兴趣。”
“来吧,娜塔丽。就算你不爱学,我可是爱教。”
木头门上响起了沉重的急促敲门声。
一个青年汉子在门口向娜塔而笑着,抚摩着朝下撇开的黑胡子。粗野无礼的橄榄色圆胖脸;棕色的眼睛露出色欲打量她;肥大的灯芯绒裤子和红色的短上衣倒是戏台上的服装。“你好,拉宾诺维茨先生要我来的。准备好走吗?”刺耳的怪腔。
一辆无篷货车堵塞了小巷,货车套的是一头看得见骨头的瘦骡,两只长耳朵抽搐着。
“嗯?走?马上?我相信没问题,可是——请进来。”
他摇摇头,笑着。“快,快,我求你。”
卡斯泰尔诺沃和家人在后面屋里围桌而坐,吃着每天都只有面包和菜汤的午饭。“好哇!”他擦擦嘴,站了起来。“我等了他一个星期了。我收拾起来。”
埃伦问:“他是谁?”
医生给了他一个含含糊糊的手势。“他是科西嘉人。请赶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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