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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一口噎住了,哽的满脸通红,吕方随手舀了一碗菜羹递过去,那人也没看,顺手接过喝了两大口,才咽了下去,看到递菜羹的是都指挥使,吓得赶紧跪伏在地上,连连叩头,口称死罪。
吕方将那人扶起,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又未犯军律,为何下跪?若是吃饱了,某们便谈谈今日的事情。”
那人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躬身行了个军礼:“某名叫龙十二,蔡州人氏,原在蔡州刺史秦宗权麾下,后来秦宗权为宣武朱使君所破,便降了朱温,直至今日,今日之事,并非某等敢于犯上作乱,只是活太重,吃的太少,周围淮南诸军又欺凌某等,把某等当奴婢对待,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方才做那无行之事,还请都指挥使宽恕。”
吕方皱着眉头,仿佛在回想什么,过了半响,说:“宽恕之事休提,有功既赏、有过既罚是军中铁律,不过一事不再罚,既然已经罚了你们今日多干一个时辰,此事便了了。某记得那王许乃是青州兵,原先乃是朱珍麾下,你们却说是蔡州兵,莫非某记错了。”
龙十二脸上喜形于色,没想到这指挥使这般好说话,区区多干一个时辰便了了大过,口气更是恭敬:“指挥使好记性,那王许的确是青州人氏,当年朱珍将军招来的,不过这军中几乎全是当年的蔡州降兵,只有两三百人才是那青州兵,都在濠州东门那晚,被大人杀伤颇多。”
吕方心中暗喜,若是那秦宗权的降兵,那定对朱温有怨尤之心,家人恐怕也大半在那些年朱温和秦宗权的大混战中流失,自己只要以恩义相结,以军法约束,不难并入自己班底,想到这里,声音更是温和了三分:“奇怪了,蔡州兵自某朝开国以来,素以精悍著称,那秦宗权虽是反贼,但麾下兵马的确是天下强兵,杨王麾下的黑云都便是孙儒的降兵组成,端的是精悍无比,怎么你们那天怎么如此稀烂,害得某还挨了20军棍,倒是那王许的青州兵还不错,那晚要不是有床弩,恐怕还破不得濠州城。”
龙十二脸色涨红,怒道:“指挥使不知,那青州兵如何能与某们蔡州兵相比,自从降于朱温手下,蔡兵就被另眼相看,无论是兵器铠甲还是口粮都低人一等,禀赐更是从来没有,谁他娘的还为他朱家卖命。要不是这玩意洗不掉,”他指着脸颊上的刺青,“老子早就跑了,凭某这一身武艺,哪里没有口饭吃。”
吕方心中暗爽,不怕你们骄狂,就怕你们没本事;口中却说:“某看不一定吧,杨王手下的黑云都某是亲眼见过的了,的确是勇悍善战,攻打商队之役某人数是他七八倍,还用了许多计谋,死伤的还比他多几倍,大家都是蔡州兵,可濠州之战,你们可不怎么样呀。”
龙十二脸色已经由红变紫,由紫变青,却说不出话来,他心中暗诽“还不是你的毒计,夜里稀里糊涂的就被人堵在坊里,等搞清楚怎么回事,刺史府已换了旗帜,泗州坊墙上满是宣润弩手,也搞不清楚外面有多少敌军,若是不识趣一把火就全成了烤肉。”口中只好说:“都指挥使的妙计,又岂是某等能够揣摩。不过南兵的确不行,柔弱轻佻,不耐苦战,若是水战或是远远地射箭那也罢了,若是战阵之上,白刃相交,三个也敌不得某们蔡兵一人。”
旁边的吕雄听着龙十二的话,肚皮都快气破了,正要上前斥骂,肩膀却被一只大手按住,回头一看正是范尼僧,范尼僧嘴唇翻动,却没出声,看那口型,却是一个“激”字。这时却听吕方说道:“口说无凭,也罢。你等将军中愿意留在某手下的人列出来,另立一营。至于武器铠甲,暂时没有办法,粮食的问题,你们回到营中,告诉士卒们,三日之后,必有变化。你们放心,在某麾下若是忠实能战的,妻子田宅的不用担心,一年之前某不过是个豪强盗贼,今天已是朝廷命官,那数年之后谁又知道某是什么呢?”
那四人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满是兴奋的颜色,跪倒在地,齐声喊道:“军中一千人除了那百余青州兵外都不愿回宣武镇,指挥使如此抬爱,某等愿为之效死。”
寿州城,秦并六国之后,为九江郡,汉为淮南国,著名的淮南王——刘安便是封于此地,就是他发明了豆腐这一重要食品。寿州地处淮水北岸,南岸便是著名的八公山,东晋时淝水之战谢玄大破前秦大军于此,成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便是出自于此,自东晋以来便是南北要冲,兵家必争之地。
已经是乾宁二年五月了,天气变得炎热起来,人们早就脱去冬衣,换上短褐。寿州之围已经有快两个月了,奇怪的是除了一开始试探攻了几次,淮南大军就只是一个劲的挖沟筑垒,打制攻城器具。在寿州的数个城门外险要处都建了小城,内用木材外用夯土,十分坚固,外面便是四尺深的壕沟,沟底插了竹签,小城里驻有精兵把守,为防止守军从突门出击,淮南军还和城墙平行挖了一条壕沟,取出的土在壕沟外侧堆积便成了一堵矮墙,百步便有一座土垒,上有哨兵把守,白日以红旗为号,夜间举火为号,一旦有变,半里之外的大营骑兵呼吸间既到,十分严密;淮水之上更是艨艟如云,将寿州围得是水泄不通。再就是一个劲的往城里射劝降文书,派说客使节。开得条件更是丰厚之极:刺史江从勖可在淮南道选一大州,任刺史之职,淮南南方富庶远胜寿州一带,那可是美差,更可兼任淮南道节度副使,手下将佐兵马也可随行,职务并无变动。可那江从勖只是推脱,并无真心应对。还好濠州不战而下,粮仓并未受到破坏,又水运通畅,不然数万大军春季顿兵坚城之下饿也饿死了。
夜间,淮南军大营,袁袭躺在床上,形容枯槁,脸色枯黄,腮帮上一股病态的眼红,再无先前那般风流俊雅的模样,不时低声咳嗽,捂着嘴的绢布上满是血丝,如果吕方看到了,立刻会认出来这是肺结核晚期了,在唐末定然是不治之症。
杨行密坐在旁边,满脸都是忧虑。袁袭断断续续的说:“使君,这寿州城,乃依南朝旧制,突门,角楼,瓮城,羊马墙皆全,城内还有内城,坊墙,若是强攻实在是损失太大,千万不可听那朱延寿之言,行那蚁附之法。那样将士定然死伤惨重,这四方精锐非一时所聚,若是损在这里,拿什么来抵抗北方的宣武大军。”
杨行密点头:“你说的是,只是那江从勖只是一味拖延,明显并无诚意,某等以顿兵寿州城下两个月了,朱温虽然还在与那朱瑾相持,若遣一偏师南下,那可怎么办。”
袁袭咳嗽了几声,脸上更是红的仿佛要流出血来,但两眼却是精光四溢:“朱温地处河南,乃四战之地,穷敝之极,虽有张全义勤于耕作,积蓄粮草,但定比淮南紧迫,春天劳力缺乏,能战之兵本就缺乏,淮南悉众也不过四万人,他统十万大军与朱瑾相持,已是空国而往,能抽多少兵马来救寿州,某辈围城已成,敌内外隔绝,消息不通,以舟运粮后勤无匮,若无援军便罢,如来前来使君以李神福领少兵围城,自统大军吞之。那江从勖不过承父荫为刺史,黄口小儿若是据坚城而守倒也罢了,出城而战不过驱羊吞虎罢了。只是有一事使君定要听某。”
杨行密心中颇为凄苦,两人虽外托君臣之名,实为骨肉之情,在为庐州刺史时袁袭已经投入杨行密麾下,高骈之乱,破毕师铎,得宣州,斩孙儒,多用其计,杨行密以出身群盗,武勇兵法皆非所长,而能扫灭群雄,据有淮南之地,袁袭居功至伟。如今却形容枯槁,连说话都辛苦的很,哪有当年白皙俊雅,谈笑自若的半份模样,不禁伸手抓住袁袭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军师莫要多言,好好养神便是,某定然围城以待变,绝不会白白折损人马。”
袁袭慢慢摇摇头:“某说的那事不是这个,那寿州城坚持不了多久,围城之时,某领诸军故意驱赶周边民众进入寿州城中,消耗守军粮食,加上从去年开始,密令商人伪装汴州粮商从寿州高价购买了不少粮食。只是寿州城坚持不住,定然往外赶老幼妇孺,节约消耗,使君切不可行那妇人之仁,不得放其出城。”
杨行密听了这话,心中更是如刀割一般:“军师,你为某行这阴损之事,伤及己身,却让某得那宽厚之名,自己却落得这般下场,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袁袭却笑道:“为国者无暇谋身,某本一介书生,使君以大事询袭,知遇之恩,旷古难寻,粉身难报,大丈夫只患功业不成,名声未显。如今淮南大业粗就,就算今日死也是晚了。只恨未见使君大业成时,留影凌烟阁上。”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咳嗽。这时,门外一阵喧哗,却是信使冲入帐中,看到帐中这般情景,跪下禀报:“宁国节度使田頵急报。”双手呈上一封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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