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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含烟一定是顺顺利利地生了个儿子。小虾儿眉开眼笑地说,果然如此。我于是立即向裴将军请假。裴将军自然同意,只叫我一定要勤学苦练。
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剑艺无穷,贵在融会贯通。但你还是应该以文才为主,以武助文也自有一种精神。”
我回到沙子村,给儿子取名伯禽。含烟见我回来,心里甜滋滋的,容光焕发。伯禽满月后,我对含烟说想到各处走走。于是首先拜会了好朋友武谔的双亲,并邀请武谔与我同行。武家见是我要求武谔同行,自然放心。
我和武谔决定从济阴开始,从西往东,经过金乡、瑕丘、兰陵,再转向北面,经邹县、曲阜、中都,最后回到沙子村。
我们在沂州结识了裴仲,他是一位家中富足、挥金如土的英雄,有才也有财。我和他一见如故,整天泡在因酿造“兰陵美酒”而出名的兰陵镇,弹琴舞剑,痛饮高歌。有美酒入喉,有美景在眼前,有美女在怀抱,我高兴得几乎日日醉夜夜醉。我一醉,就会举杯高唱《客中作》: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从初秋到处暑到寒露,令人沉醉的美好时光总是转瞬即逝。眼看就要到霜降了,我才在武谔不停的催促下掉转马头回家。
过龚丘的时候我们登上徂徕山,我惊喜地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理想世界:这里隐居着鲁中的五位贤士,他们是孔巢父、韩准、裴政、张叔明和陶沔。当时,他们五人正在清溪翠竹间弈棋,我上前搭话,互通姓名之后,五人便邀请我到山中一起隐居,一方面壮大声誉,一方面共同等候出山的良好机会。
我见孔巢父生得高高挑挑的,韩准文质彬彬,裴政神清气朗,张叔明和陶沔也是一表人材,一个个都英俊潇洒。心里就想,大家都是一条路上行走的人物呀,正是那种让人点着灯笼也找不到的良师益友,于是立即就答应了。我和武谔在山中相处了几日后才和他们分别,相约等我们两人游完鲁中后,再和他们会合。
当我们回到中都的旅店时,店主说有一位逄七郎已经等候多时了。我顺着店主的手指,见到大堂里一位穿着青袍的小官员正大步地朝自己走来。他朗声对我说:“我是中都书吏逄七郎,今日特来拜望太白先生,初次见面,我特地带来了用新收的黑糯米自酿的家酒一锃,还有长在汶水中的白鱼两尾,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他一说完,从廊柱上拿下挂在那儿的、还在欢蹦活跳的两条鱼。我高兴中又有着几分惶惑地说:“李白和你逄七郎素昧平生,得你屈驾来访就已经难以受得起了,我怎么还敢再接受你的鱼和酒呢?”逄七郎哈哈大笑,说:“太白先生也太笑话我七郎了吧?一锃淡酒、两条腥鱼,实际上又值不了几文银钱?七郎见了先生,能和先生饮一三杯,是我的大幸了。店家,来,请你快快帮我们把鱼烹好了。”
说着说着,他便开了酒锃,请我和武谔坐下,便用大碗斟酒敬我。三碗下肚,店家将鱼烹煎好捧了出来,店堂内立刻充满了一种异样的香味。店家像得了稀世珍宝一般,一边嗍着口水,一边喜滋滋地说:“这真是难得的汶水大白鱼呀,像美女一样又鲜、又肥、又香!”
逄七郎拿筷子戳上腹鳍处最白净最肥嫩的一大块鱼肉,夹送到我的碗中。我细咀慢嚼,果然味道鲜美。不由得舔舔嘴,称赞道:“好吃、好吃极了,真是美味呀!松江、溧水的鲈鱼,伊水、洛水的鳊鱼和鲤鱼,洞庭、巴陵的鳗鱼,看来都比不上这汶水的白鱼!”武谔也挟了一块鱼肉品尝了,介绍说:“太白先生可能不知道吧?汶水白鱼是我们有名的特产,你看它的肉白得像雪,腮鳍红得像丹,鳞小、刺少、肉细,滑而不腻,温软如酥。其中又以重一斤二两到二斤一条的为上品,太小则太嫩,太大则太老,就像逄七郎送来这种一样的为最好,都在一斤五六左右,还是刚长大还没有交配过的,我们叫‘处男鱼’和‘处女鱼’。”
经他一说,我感到十分惊奇,感激地举碗对逄七郎说:“多谢七郎,想我李白流落异乡,老弟还这么看重我,无以为报,就只有借你的酒回敬你一碗了。来,我们干了它!”
这次意外的痛饮,让我心血激荡,诗兴大发,即席吟成了《鲁中都有小吏逄七郎以斗酒双鱼赠余于逆旅因脍鱼饮酒留诗而去》,赠给逄七郎。那首诗是这样写的:
鲁酒若琥珀,汶鱼紫锦鳞。山东豪吏有俊气,手携此物赠远人。意气相倾两相顾,斗酒双鱼表情素。双鳃呀呷鳍鬣张,跋刺银盘欲飞去。呼儿拂机霜刃挥,红肥花落白雪霏。为君下筋一餐饱,醉著金鞍上马归。
和逄七郎分手后,我就赶回沙子村。这日正午,我正在埋头赶路。头顶上的天空是那种蓝得使人晕眩的天空,远处的山冈上有一棵孤单的松树,静静地映在天幕上,不见一只鸟兽也不闻一声鸟叫,只有一轮太阳好像是在“滋滋滋”地燃烧,天地间静得使人有些恍恍惚惚、有些惶惑不安。
从早上出发起,我已经走五六十里路了,实在是又饥又渴。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再饥再渴再累也还得走。长年在路上奔波,我早已具备一样独特的本事,那就是在走路时也能迷迷糊糊地进入半睡眠的状态。这一次,我就又处于这种状态了。
不久,我看到前面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在行走,便想赶上他,和他说说话解闷。但是,只要我加快脚步走,那个黑衣人就立即加快脚步走;我放慢脚步走,那个黑衣人也会放慢脚步走。就这样走了半天,自己离他总是百十来步远。我索性不再理会他,继续一边走路一边半睡着。那时候,我感到太阳特别刺眼,一双眼就眯得更小了,黑衣人的背影就一直在眼前摇晃。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我突然间被一声炸雷惊醒,抬头一看,万里晴空早已消逝,天空阴得像倒扣着的一口大铁锅,铁锅上还不断现出闪电的裂痕,震耳的雷声一个连着一个“轰隆隆”地传过来,遍地起风,天地间便有一股冷嗖嗖的寒气。
再看前面,那个黑衣人突然没有了踪影。
我觉得有些奇怪,低头看看地上,前面的地上竟没有一个脚印。再看看身后,自己倒是留下了一行脚印。这使我十分纳闷,心里就在想那个黑衣人为什么会没有留下脚印。这时候,一股黑色的旋风尖声嘶叫着飞快地向我窜来,一下子就把我缠裹在中间,头上的头巾立即就被风吹卷走了。我一手遮脸,一手用力把着宝剑,被吹得东倒西歪,只感到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很久,我终于张口用力喷出一口浓痰来,胸口才觉得舒服了些。黑旋风顿时放开了我,四散而逃。
天空中又是几道耀目的闪电,接着又传来几声震天撼地的炸雷,铜钱大的雨点“叭叭叭”地猛砸了下来。就在这时,我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土崖上,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于是几步跨过去,原来那是一个废弃的瓦窑,瓦窑的窑洞里足可容得下自己躲雨。我心想真是想睡觉时有人送枕头来了,一头钻了进去。洞外,雨点密密麻麻的,已经分不清天和地了。
我撩起衣袖擦拭脸上的雨水,再看着洞外的一切全都淹没在一片白茫茫、迷茫茫的雨幕中。
突然,我听到外面的雨幕中有什么人在呼喊。正在这时,一只粗大的黄毛老鼠惊慌失措地向洞外逃窜出去,那样子让我感到有些好笑。我索性往洞口蹭了蹭。这时候听清楚了外面真的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大声呼喊,那呼喊声一声比一声近、一声比一声急切。终于,我真切地听到那女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太白!——太白!——太白!那声音分明是含烟的声音!我大吃一惊,顿时目瞪口呆,眼睛睁大了,嘴巴也撑大了:含烟在千里之外的家中的呀,她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太白!——”那呼喊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洞口几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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