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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流逝,岑绍坐等半个时辰,仍没有等到游鲵的到来。岑北有些不耐烦,劝其离去,不要再等。他则收了收衣袂,眼角瞥向一张旧琴,便欠身往那张落满灰尘的旧琴走去。
噔!
他轻轻拨动琴弦,因尘封多时,外加制作的也不精良,所以旧琴的音色不是很好。他也不嫌弃,一甩长袖掸去灰尘,随后跽坐在旧琴前拨弄琴弦。
惆怅的曲调从馆驿的所有出口飞散,与外面夜空中的那轮新月呼应交缠,衍生一种惆怅而又失落的共鸣。
琴声传至不远处的另一座馆驿,但里面的气氛有些紧张,谁也没有在意琴声,只听到馆驿内有个人笑道,“我们大当家可不管什么蝗灾!反正今年的约金到了交付的时间,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也要想办法筹齐!不然……”
“不然,不然如何?”有个男子的声音打断道。
这个男子三十多岁,内穿大氅,外披纱衣,衣服的领口绣了条盘立吐信的蝮蛇。尽管对方的话语里充满威胁,可他面容镇定,手里端着的茶杯十分稳当,杯里的水亦是纹丝不动,且冒着腾腾的热气。他吹了吹茶,呷了一口,“三十万两,不是一笔小数目,天上不会刮下银子。在下已承诺,会在两个月后交付给你们的大当家,既然你们耳朵不好使,那么在下便亲自去和你们大当家说!”说完,放下茶杯,盯住对面的眼睛,“你口气这么大,在下倒是觉得,伊藤部的大当家之位应由你来坐,如此才更合适!”
“你……”
“送客!”
“哼!”
对面那人吞下恶气,戴上斗笠携几个虎背熊腰的男子迅速走出馆驿。
此时馆驿里响起了劳大禄的声音,“这几个都是巨持,语气这么横,倒也正常!只是,二公子如此……他们势必会在伊藤面前大做文章,闹不好,更难处理!”
男子冷不丁一笑,似乎被劳大禄的话逗乐了,“伊藤是贼,贼若讲情义,就不会在此时来催,贼若重视利益,更不会选在此时与我们撕破脸皮,何惧之有?”说完,笑容又止,“这贼,终究是贼,不能忘了贼的本性……这银子终究还是要给他们的!”
男子似乎想起什么,旋即离开馆驿。
那馆驿建在山麓下的水道之侧,距离岑绍的馆驿只有几百步,方走一段路,便听到琴声。
该曲颇有来历,此时在这偏僻之地响起,许是来自某艘停泊在岸的大船之上,但寻声望去,那首曲子却是来自一间馆驿。
男子似有所察,加快步伐。
“谁在弹琴?”
岑绍抚琴投入,丝毫没有发现已经有个人驻足馆驿大门,紧随这声疑问的发起,琴声忽而骤停,他的目光不由地看向馆驿的大门。
“好男儿!”
来人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子,那人眉目深邃,身躯颀长,内穿白色大氅,外披玄色纱衣,乍一看相貌堂堂,又一看仪表不凡,惟独领口边绣了条盘立吐信的蝮蛇图案让人汗毛竖起。
“想不到,居然还有人精通这首‘怨海天’!”来人驻足门前,转身对着远空的新月负手笑道,“昔日有两位琴师一见如故,相互欣赏,亦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二人相伴左右,整日抚琴谱曲难舍难分。然天意弄人,两位琴师中的一位有要事缠身,只能暂辞而去,临走时让余下的那位琴师等待,允诺几日即回。可是期盼多时,这句诺言久久未能兑现,以致余下的那位琴师每日坐在一座崖顶上望海抚琴,一奏三年啊……后来汇成一首曲子,那首曲子便是高士所弹的这首‘怨海天’了!”
“此人,真乃雅士!”
这支怨海天很少有人知晓,非名士所不传,来人知道这首曲子,让岑绍气血翻腾,刚想出去见礼,反见来人走进馆驿。
来人走到岑绍面前,深揖道,“高士此时弹出这首曲子,点醒在下,在下怠慢高士,望高士海涵!”
“岂敢!”岑绍情绪激昂,连忙欠身,还揖道,“不知这位雅士如何称呼?”虽然已经猜到来人便是那个发出邀约的东主,但也不敢冒然相认引出笑话。
“在下游鲵!”
“呀!如雷贯耳!在下仰慕许久,今日得见真容,实在生平幸事!”岑绍一揖到底,“久仰久仰,纵是等上一年半载,也不枉此行啊!”
游鲵还礼,“略备酒席,高士赏脸吗?”
岑绍在船上已经饮唱不少时间,纵然饕餮盛宴也难以动容,只是冲着这位东主,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坐宴。
岑南、岑北看出游鲵无非是个力士,搞出这等名堂,大有装腔作势之嫌,本为自家庄主过分礼遇而感到不值,然而此刻空腹多时,肚子早已发出“求救”的咕哝声,这时听说有桌酒席可吃,脸上的傲慢与偏见消褪不少。
饭席上,二人狼吞虎咽,动作粗鄙,让岑绍埋着怒色,暗自觉得丢人。但是,游鲵很赏识二人,一直夸着二人的修为。
有二人在场,岑绍觉得气氛俗气许多,此间不宜探讨学问,但想到《大修真》平淡的文辞却堆砌出绝美的词藻,不由地佩服,“游兄,你填的那首《大修真》在下品读过,这首词差不多有一两百个名家对其补文,惟有你补的词文精妙绝伦,文中把成祖皇帝的荒唐以及后世的人间沉浮挥洒的鲜明深刻,实乃旷世佳作!”
游鲵笑道,“岑兄谬赞,在下自知深浅愧不敢当,在下拙才,比不过岑兄,之所以能被兄台认可,只是比旁人更加了解那段历史罢了,若是岑兄也了解那段历史,写的词文必然胜过在下千倍、万倍!”
岑绍听了,怅然兴叹,“此间天下大乱,大地焚烧殆尽,遗留下来的史料经典少之又少,《大修真》乃开元之后的佳作,当时炼道已经开辟,所以词中的立意乃以修真炼道为主,过往的文豪皆是骨缺之人,又无史料考究,确实很难挥洒出精妙部分!”说完,忽然激动,“过往的历史虽有记载,却只有个大概轮廓,方才听游兄之言,势必知道更为详细的过往,望兄台与在下补补历史!”
游鲵笑道,“当年成祖皇帝为求长生而引出修炼者出世,乃是众所皆知的事情,然而成祖皇帝决不是昏庸之辈,几度抛弃国家追寻长生,其中原由说来话长,此中的历史全被史官一笔带过,那些更为详细的记载,均在乱世中消弭,有人揣摩是他贪生怕死,以致成了一个荒唐的帝王,但如果知晓那段历史的来龙去脉,或许就会觉得后人的评断有失偏颇,旁人补文以讽刺、揭露为主,但在下的立意偏偏不在于此,如此一来,两者比较起来截然相反,因此读了之后,才会觉得耳目一新!”
岑绍期待已久,请游鲵还原那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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