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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毕业那年,小学就倒闭了;他说我们初中部会倒闭,我刚毕业那年,初中部就倒闭了;他说我们高中部会出几个败类,我进了高中之后,和几个不知用功读书,只知撒泼打闹的学生一起不知用功读书,一起只知撒泼打闹,于是我们变成了那几个败类。
“你怎么每次说得都这么准啊?”我问刘大芒。
刘大芒吐出黄鹤楼又圆又白的青烟,翘起二郎腿,他的路虎一下子变成了家猫,熄了轰鸣声。
“所有的事情都有其因果关系,就算不是种瓜得瓜,但种瓜最起码也能得些枯枝烂叶。”
既然一切都有因果,那么我们为什么要相遇?为什么我和木槿会将早该说的分离延期?为什么我要认识竹芯,难道就是为了和她老死不相往来?为什么我要认识白薇,难道就是为了相互灌醉,然后分离?我不知道这些因果是谁定的,有人说是上帝,有人说是物质发展的内在趋势,有人说事物的存在就是为了目的,这个目的就是分开。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看不懂逻辑过于严密的哲学,理解不了他们说的世界本源,我只是想和我的亲人、朋友和爱人在一起,度过来之不易的一生,可是就这一点要求,世界并不同意。
木槿将手中蓝色的方片火车票和身份证递给了手上半厘米厚老茧的检票员,检票员仔细地核对了车票信息和身份证信息,然后对着木槿微笑了一下,让她穿过了闸门。
木槿终于被进站口吞噬了,我站在与我完全不相干的队伍外面,仿佛肿瘤失去了依附的器官,惶恐地四处张望,寻找血管、淋巴、或邻近器官再次依附上去。我终究不是肿瘤,木槿走了之后,我不想依附别人了。
我突然像抽烟,但是火车站里禁止吸烟,我拿出从实验室顺出来随身携带的棉签,将棉球去了,把光滑的木棒含在口里,假装自己很潇洒,像上海滩里所有的大佬一样潇洒。我吃力地将自己的目光从进站口移到了车站门口,让自己的双脚挪出车站,举步维艰。我叹了口气,继续挪动。
突然,进站口里传来木槿的声音,然后现出了她的脸,她的身子,她从楼梯下面急匆匆地跑了上来,喊道:“哥,一定要来看我。”
我回头看了看她,她的眼里有泪光,泪光里有悲伤,悲伤是咸咸的泪水,泪水是深深的悲伤。我点了点头。
“笨蛋,我怎么可能不去看你呢,我什么时候对你食言过呢?”我小声地说道,不是说给木槿听的,而是我的心说给自己听的。
春末夏初的海边城市经常会有暴雨降临,等暴雨落到天津的市区时,已经成了天街小雨。
我漫无目的地在火车站附近闲逛,我不急着回宿舍。我似乎在和雨中的太阳较量耐性,它似乎没比过我。
太阳自东而西,阳光渐渐失去了生机,天地间暗了下来,雨水瞧见太阳的落寞,变本加厉地从天而降,似乎柏油的马路和石子的小道需要突如其来的冷水劈头盖脸地砸下,冷静下来。
夕阳、晚霞、雨滴,透过我的眼镜,一股脑儿地钻进我的眼里,我想起了李清照的“到黄昏点点滴滴”。
我想对木槿说:“你应该先回家一趟,咱爸一定会做好吃的肘子和红烧肉给你,我不在家,没人跟你抢,就算我在家,我这次也不会跟你抢。”
“上海现在一定也在下雨吧?你不喜欢下雨,你说下雨天的琴弦弹得不清脆,你喜欢纯粹,不喜欢混沌。”
“带了伞没?到了上海没人在车站接你。住的地方你搞清楚了没,你是路痴,在南京都会迷路,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去,我怎么会真的让你一个人去上海了?”
“什么时候你心疼了,受伤了,流泪了,我一定会立即到你身边,我是你哥啊,我的妹妹。”
☆、茶 一
我从竹芯离开之后就明白了,很多人都是留不下,带不走的,我知道,有一天,我们终将分离,我不想束手待毙,我想反抗,我想像贝多芬一样扼住命运的咽喉,可是,我的身子终究单薄,我的力量终究渺小。我握住木槿的手,我搭着白薇的肩,然后白薇笑了笑,走了,木槿笑了笑,也走了,我发现自己很孤单,仿佛合照的相片里,她们的身影全都泛白了,虚化了,只剩下我傻愣愣地在照片里,傻愣愣地笑着。
有个学妹说我身边的女人一个又一个地离开了,她说得很对,我沉默不语。
生活很枯燥,很无聊,像干燥的撒哈拉沙漠,一眼望去尽是荒芜,走到哪儿,都是重复的黄沙,重复的蝎子,重复的仙人掌。女人像是天降的甘霖,落到哪儿,哪儿就生机盎然,所以我喜欢女人,和原始性。欲无关,单纯为了一种美的享受。
自从木槿和白薇相继离开了天津,仿佛再也没有人听我认真地说一些认真的话,认真地喝一些认真的酒,于是酒越来越无味,可是我酒喝得越来越多,就像无籽西瓜一样,明知自己不能繁衍后代,还一个劲儿地疯狂生长,然后硕果累累,最后一场空梦而已。我喝多了酒,也就是换来一场空梦而已。
这种只换得空梦的喝酒,后来我还经历了一次。
我躺在床上,搂着飞儿,她明明已经奔三的人了,还和小女生一样,腰细如柳。
“我离婚了。”飞儿说。
“和那个处长离婚了?”我问。
飞儿点头。
“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结婚呢?”
“你不适合结婚,也没有女人适合跟你结婚,我不想毁了你。”飞儿说。
“这句话你结婚之前你就说过了。”
“这个问题我结婚之前你也问过了。”
我默然不语。
“远志,我可以跟你上床,可以跟你睡觉,因为我爱你,但是你让我跟你结婚,那会毁了你,你是一只白鸟,你需要飞行,栖息在树上,你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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