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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世态炎凉（第1页）

俞奶奶化疗过后，出现了呕吐反应，头发也大把大把往下落。这天，俞奶奶梳头的时候，一大把头发掉了下来，瞬间成了一个秃顶老太。顾茉看见时，俞奶奶尴尬地笑着：“茉茉啊，俞奶奶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太丑了？”

顾茉心里十分震撼，脸上却故作轻松地笑着：“俞奶奶才不丑呢！您的五官宛若精雕细琢，不用头发加持也非常漂亮。”

俞奶奶哈哈笑道：“佳慧啊，咱们茉茉就是个小马屁精，不过她说的话我最爱听了！”

虽说俞奶奶当着她们的面，从来没有表现出难过的情绪。但是顾茉和赵奶奶都知道，落发对于爱美的女人简直是一场灾难。“佳慧啊，快帮我把化妆品拿过来！我这气色呀，估计鬼看了都会害怕！”

赵奶奶像哄小孩似的，“承君，别瞎说，你好看着呢！茉茉，你来说，世界上有像你俞奶奶这么好看的鬼吗？”

顾茉咧嘴笑道：“当然没有，我俞奶奶就是人间小仙女儿！”

两人每天就这么逗俞奶奶开心，俞承君心里面知道自己的状况，也配合着她们表演乐观。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见顾茉和佳慧的微鼾声，这个年迈的女人才会露出最脆弱的一面。几天后，俞奶奶的侄子侄媳妇又来了。两人这次做足了准备，带着即将小升初的儿子过来了。顾茉和赵奶奶都知道，这两个戏精准备连同儿子一起打亲情牌了。一进病房，俞奶奶的侄媳妇小慧就从包里拿出了一顶帽子，“姑妈，我知道您化疗会落发，这是我熬了几个通宵才织好的帽子，您试试合不合适？”

赵奶奶一看那工工整整的针线活，就知道是在外面买来忽悠承君的，不过愣是将话咽了下去。小慧将儿子拉到了身旁，“小明，快叫姑奶奶！”

小明有些腼腆，低着头说了一声：“姑奶奶好！”

俞奶奶见到孩子，眼神柔和了下来。见状，小慧趁热打铁地说道：“姑妈，小明马上就要小升初了，我们住的小区周围没有好的学区房。现在的家长都太内卷了，不少人都在换学区房把孩子送进好的学校，我和华子愁得夜里睡不着觉了。我们也想让小明赢在起跑线上，但是我和华子没什么大本事，家里头也没有换学区房的钱。姑妈，您忍心看着小明输给同龄人吗？”

俞承君虽然病重，但是脑子十分清醒。侄子一家的情况，她多少知道一些。凭他们夫妻俩的能力，虽然给小明换学区房有些吃力，但是完全可以不靠她的遗产。说到底，这两人还是贪婪，想着利用小明来说服她修改遗嘱。她不禁心中苦笑了一声，临了被人惦记着，却不是一件多值得骄傲和欣慰的事情，因为这两人惦记的是她的遗产。俞奶奶牵着侄孙儿的手，眼神慈爱地看着他，“小明，姑奶奶给你留十万块钱，就当是姑奶奶给你读书的教育金。”

这话一出口，五年级的小明扑进了姑奶奶的怀。十万元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他根本没发现身后的父母，脸色十分难看，急得要跺脚。很显然，他们不满意被区区十万元打发，侄媳妇一脸不悦道：“姑妈，您给小明的十万块钱，就按照您说的给他当教育金了。但是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走以后的身后事、墓碑等，这些都是需要花钱的。你就只给十万块钱，这也太......太少了吧！”

顾茉听见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她已经忍了这两人很久了。俞奶奶都病重了，他们满脑子却都想着钱钱钱！“俞奶奶还健在呢！你们作为她的亲人，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小慧一脸盛气凌人，就差指着顾茉的鼻子骂道：“乡巴佬，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就是一个伺候人的护工，别把自己当根葱，这里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顾茉怒怼道：“俞奶奶住进养老院三年，你们来看过她一次吗？听说俞奶奶病重了，你们吓得不敢接电话。知道俞奶奶有几百万积蓄，你们就屁颠地来看她，你们就是惦记俞奶奶的钱。”

两人气得恼羞成怒，俞奶奶的侄子大骂了几句难听的话。躺在病床上的俞奶奶，气得拼尽全力大喊了一声：“都别吵了，我还没死呢！你们都滚！”

两人领着儿子气急败坏地离开了，病房里面才恢复了安静。顾茉想说些什么时，俞奶奶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苍白的嘴唇吐出了几个字，“我困了，先睡会！”

以后的日子里，顾茉时常会想起这个傍晚。窗外天色已经近黄昏，一抹斜阳洒在俞奶奶的脸上。一天之中，最后的夕阳余晖像极了俞奶奶最后油尽灯枯的样子。那一刻，她很想伸手抓住俞奶奶的手，将她从残阳中拉回阳光明媚的地方。接下来的日子里，俞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让顾茉请张院长来一趟医院，顾茉知道，俞奶奶可能预感到自己大期将至了，这是要交代后事了。在顾茉的老家，不少农村的老人都会提前给自己打好一口棺材。家人发现老人时，老人已经爬进了棺材，安详地离开了人世。从前，她不相信人可以感应到死亡的来临。从俞奶奶的身上，她感知到人对于生命是有感知的。病房里，俞奶奶一件一件交代着后事和剩余遗产的用处。“张院长，我的身后事就麻烦养老院办理了，除了给我侄孙儿的十万元，其余都捐给养老院吧！”

张院长停下了手中的笔，“俞阿姨，您确定不把钱留给您的侄子吗？他们做得再不好，也是您的亲人，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俞承君摆了摆手，“不了，就这么定了，亲人算个什么，不是血亲啊，关系都假得很。我会在遗嘱上写清楚，把遗产捐赠给康福养老院。张院长，我的身后事情就拜托养老院了。我丈夫的墓穴是双穴，可以放两个骨灰盒，麻烦你将我们夫妻合葬吧......”说完，俞奶奶脸上露出了笑容，顾茉有一种快要抓不住她的感觉。“张院长，茉茉是个好孩子，护工里面我们最喜欢她，这阵子多亏了她服侍我。能够遇到她是我和佳慧的福气，这孩子您可要好好培养......”聊了一会儿，俞奶奶的体力就不行了，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张院长离开时，顾茉紧跟着追了上去。“茉茉，怎么了？”

顾茉问道：“张院长，我不在的这阵子，王奶奶的情况怎么样啊？”

张院长犹豫了几秒，“慕沁这孩子其他都挺好的，就是性格没有你耐心。王奶奶你也知道的，重度失能老人，大小便都失调了。那天薛曼之查房的时候，发现老人的房间这么冷的天气竟然开着冷气。她就问了慕沁为什么要开冷气，这丫头说房间味道大，竟然用这种方法。我批评了她几句，她就闹着要辞职，我没同意。唉，护工都喜欢照顾有自理能力的老人，对于失能失智的老人，心里其实都挺排斥的。特别是生活卫生方面，你也知道的，小孩子没多少人嫌弃，老人拉在身上，没几个人受得了。最近咱们养老院准备引进一些大小便智能护理机器人，以后也能够减轻护理人员的负担。”

张院长看着顾茉一脸担忧，安慰道：茉茉，你先在这里安心照顾两位老人，王萧毓老人我会亲自盯着的......”张院长离开后，顾茉回到了病房。俞奶奶正在睡觉，美人白头，苍老的眉头紧蹙着，气色看起来已经行将就木。赵奶奶最近身心俱惫，歪在隔壁的床铺上睡着了。原先赵奶奶的身材比俞奶奶圆润许多，如今旗袍看着已经不合身了。顾茉鼻尖一酸，心里不禁担心起来。如果哪一天俞奶奶真走了，赵奶奶会不会......转念间，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不该冒出这个想法，赵奶奶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熄了灯，她躺在折叠床上刷了一会儿朋友圈。她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基本上初中毕业就不读书了，每天都在朋友圈晒娃。刷了一会儿，她刷到了发小徐瑶的朋友圈。深夜，徐瑶怀里抱着发高烧的孩子。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徐瑶的心情好多了，“茉茉，其实我们几个都很羡慕你。你爸妈对你再不好，他们还是让你读到了大学毕业。我们初中读完了就进厂了，都没有去看过外面的世界。我们很想去上海看看外滩，去迪士尼乐园逛逛。村里人都知道你在上海上班，你爸妈脸上又有面子了。”

顾茉发了个尴尬的表情，“他们现在的愿望就是让我赶紧嫁给一个暴发富，帮他们在镇上买套学区房，以后再多帮衬着我弟。”

徐瑶继续道：“茉茉，我知道你心里憋着气，但是放不下只会折磨你自己。我们父辈都没有走出去，眼界自然不一样，所以你怪他们也没用。我知道你还是心疼你弟弟的，哪有姐姐天生仇视弟弟的，难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顾沥，你就开心了吗？”

这话一出口，顾茉没说话。她虽然不喜欢恃宠若娇的弟弟，但是姐弟俩之间的血脉亲情怎么会割舍呢！“听说你妈给你介绍了镇上一个跑药的，你国庆节回来见见，咱们几个也正好聚一聚。”

两人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聊到顾茉眼皮子睁不开，才互相说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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