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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絮侧身将马车中的油灯点燃,接过名册,细细翻阅了一番,油灯明明灭灭,李南絮凑得近,五官在暖黄的光晕下沉静而深邃。
轻影朝他的方向看了许久,视线仿佛在名册上,又仿佛在他俊朗的面庞上,耳里充斥着纸页翻动的窸窣响音,还有让人内心躁动的呼啸风声。
顾彦椿双臂环抱,道:“加上那本吊唁者名册,两本名册我都看过了,我数了数,有十人既参加了当年的兰亭之会,又去宣王府吊唁了锦禾公主,譬如翰林直学士杨砚书,鸿胪寺卿张秋实、翰林院编修胡文丛、户部。”
“同时北上送亲的呢?”轻影忽儿打断了顾彦椿,道:“在北境时我同殿下就发现,锦禾公主的遗骸之所以出现在云雾仙山,是因为使团中有人趁乱抛尸,谋害公主之人一定也是使团中人,并且职位不低,有几个得力的手下,不然无人在使团中给他打掩护,很难不暴露。”
“既前去吊唁,又参加过兰亭之会,还要北上送亲。”顾彦椿摸着下巴回想了一番,道:“那便只剩下张秋实、李显两位鸿胪寺官员,宣威将军孙逾宁及禁卫军校尉莫珩了。”
“张秋实、李显、孙逾宁、莫珩。”轻影将名字一一重复,脑中逐一显现他们的脸,在她的印象里,张秋实胆小懦弱,李显低调内敛,孙逾宁莽撞霸道,莫珩谨小慎微,虽都有些毛病在身上,但看不出大的问题,道:“谁能入得了公主的眼呢?长泽寺中有公主的祈愿红绸,公主有心上人,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引诱公主入局并杀害公主之人。”
顾彦椿半躺在绒垫上,懒洋洋道:“首先排除张大人,且不说张大人的年岁稍长,已有家室,据大理寺监察百官的记录,他这人还是个妻管严,最怕麻烦,多半是没有胆子招惹公主的,最关键的是”顾彦椿小声凑到轻影耳边,一手半遮掩着道:“他不似本少爷有着潘安之貌,公主定然瞧不上他。”
轻影睁大双眼瞧着顾彦椿,潘安之貌她没瞧出来,风流倜傥倒称得上,尤其他对面还坐着相貌绝佳的李南絮,她沉默片刻,没有置评,问道:“也不是什么坏话,顾少卿何须遮掩?”
“他担心本王听见,拆他的台。”李南絮目光落在名册上,耳却洞悉着两人的动静,马车摇摇晃晃,李南絮的身子也微微晃动着,道:“我们顾少卿自诩是安京城最英俊的公子,每次造访教坊司都是花团锦簇,但有一回,杨砚书出现在教坊司门口,一时间所有姑娘倾巢而出,尽数被杨砚书引了去,我们顾少卿面前可谓门可罗雀,自此之后,他大受打击,许久没有这样自称了。”
轻影笑道:“杨公子毕竟是探花郎,模样是公认的上等,顾少卿何必因此事闹心。”
顾彦椿道:“咱们景王殿下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左右你没受过这种辱,不知风头被抢时心中的苦。”
李南絮道:“因为本王不去教坊司自取其辱。”
顾彦椿冷哼一声,悻悻道:“对,咱们景王殿下洁身自好,就是不知,是不是被谢家小姐缠怕了。”
“谢家小姐?”轻影侧目看向李南絮。
李南絮看完名册,抬起头来,道:“顾少卿又从哪听来的闲言碎语?”
顾彦椿道:“上回坐你景王府的马车回府,好家伙,那谢家小姐当街拦车,向你表达了爱慕之意,并扬言此生非你不嫁,吓得我都不敢往外看,生怕被她发现是我坐在里面,撕了我。”
李南絮听后眉头一拧,道:“你怎么没有同本王说过,本王今日上朝,谢大人看本王的眼神颇为不善,原来是因为此事,你没有打着本王的名号乱说话吧?”
顾彦椿道:“没有,我替你答应了谢小姐。”
“什么?”李南絮眼神带刀。
轻影在一侧听着,也不自觉拧紧了眉眼,确切地说,自她听到“谢小姐”三个字时,耳朵便竖起来了,仿似有什么东西牵扯着自己的心弦。
顾彦椿解释道:“那日好巧不巧,是你送亲北上的前一日,那谢家小姐像是鼓足了勇气才站出来的,好一番肺腑之言,说是自小便对你倾心,愿嫁与你为妻,事事以你为天,若是不答应她,她宁愿一头撞死在马车上,她可是太尉家的千金,若真撞死,那么多百姓看着,影响多不好,也不好向朝廷交代,我只好先应下来,后来我想把这事告诉你,你已经北上了,这不,你回来没两日,我就说出来了,那谢家小姐这两日没有来寻过你吗?”
李南絮已经出离愤怒了,墨色的眼睛盛冰,不容置喙道:“你惹的烂摊子,你去给本王平了,若那谢家小姐非要嫁,那你便去娶,毕竟这桩婚事,是你应下的。”
顾彦椿瞬间认怂:“别呀,我是个浪子,这一生别无他求,只求能流连花丛,对酒当歌,可不能成亲。不过你也无需多虑,谢太尉十分中意贞王,有意让谢小姐做贞王妃,我当日虽有捉弄的意思,但我也清楚,不是她想嫁便能嫁的,你们皇子成婚得陛下点头,还得礼部过礼,贞王那边也有意拉拢谢太尉,两厢情愿,凭你在陛下面前的那点面子,怕是敌不上贞王,放心,不影响你另觅良缘。”
李南絮瞥他一眼:“最好如此。”
轻影听顾彦椿如是说,心中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泛下来。
顾彦椿见势赶紧回归正题,清清嗓子道:“咱们还是说回公主被害案吧,柳全和菀娘那条线索指向了面具神秘人,宣王妃和长泽寺的线索指向了锦禾公主的心上人,宣王府被烧、绿央被害的线索指向了吊唁者,公主房中的秋意图指向了曾参加兰亭之会的竹野闲翁,若这四人是同一人,这案子就好办了。”
顾彦椿说完,悄悄观察了一番李南絮的表情,好在李南絮向来情绪稳定,眼下又有正事要商议,便没同顾彦椿过多计较。
李南絮道:“应不是同一人,至少那个面具神秘人不是。你们想,凶犯一直潜藏在送亲队伍中,而送亲队伍是在梁州与河庭州交界的山涧遭遇的伏击,柳全和菀娘住在河庭城东,那处山涧离河庭城快马加鞭也需要一日,若面具神秘人与使团凶手是同一人,那他从梁州往返河庭城至少要两日,使团每日早晚都会清点人数,稍有职级的官员会亲自到本王这里汇报,公主出事前从未少过人,即便是凶手也是分身乏术,那个面具神秘人多半是帮凶,是替凶手给柳全下达行动指令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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