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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酒鬼,看你做的好事!”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有极大的责任,那位娘娘指着我们大声责备起社公来。社公陪着笑脸,低声下气的赔不是,他不死心的偷看着冰鳍手里的葫芦,还是对他的秘藏酒念念不忘。
“我才不会还给你!”冰鳍抱着葫芦恨恨的对社公说,我也用力的点头帮腔。
社公急得不停搓手:“那个酒对于我们来讲只是味道好一点,可人是绝对不能碰的啊……”
“才不要!”我和冰鳍异口同声的说着,一起抱住了酒葫芦。
“老太婆,不要只是在一边看呐!我完全不会哄小孩子啊!”束手无策的社公看看紧张戒备的的我们,求救似的转头去看他所谓的“老太婆”,那位娘娘一脸“活该”的表情将视线转向了另一边,却在社公看不见的方向偷偷露出了笑容。
这场拉锯战以社公发誓再也不贪杯而告一段落,大获全胜的娘娘这才慢悠悠的走到我们面前:“知道吗,如果喝了那个酒的话,你们就得一直活着了!”一听这话,社公着急的大喊起来:“你干嘛把实话都告诉他们啊!”
那位泼辣的美人完全不顾社公的抗议,看着我们不解的表情,她露出了罕见的温柔笑容:“如果喝了那个就的话,就算爸爸妈妈不在了,就算所有的朋友都不在了,你们也得一直一直活下去……”
“那个……不就是可怕的毒酒吗?”我恐惧的瞪大了眼睛,冰鳍也点了点头,吓的连葫芦都拿不稳了。娘娘静静的看了我们一会儿,忽然一把抱紧我们大笑起来:“不错呢,人类小的时候总是很聪明,为什么长大后就会变笨呢?”出人意料的,她的怀抱是那么温暖……
那时的我们并不能完全了解她话里的意思,只是一味的担心着打酒的问题,如果空手回去的话,挨骂的可是我们呢。那位美人看了社公一眼,叹了口气:“酒是不能给你们的,还你们酒钱怎样?”
我和冰鳍抬头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恐怕再去打酒也来不及了吧。干脆对爸爸他们说忘记打酒了,把酒钱还回去吧。很不情愿的,我们接受了那位娘娘的提议。
社公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杏黄色小荷包,塞进我手里,荷包上同色的丝绦绑成繁复的结扣,光滑的丝绒里面传出钱币叮叮当当的声音。这时冰鳍捧着葫芦的双手微微晃了一下,接着,他很轻松的移开了一条胳膊——葫芦里又空了。
看着我们重新露出的笑容,社公和娘娘对视着,也同样的微笑起来。伴着他们朝我们挥手的动作,空气像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水面那样曲扭起来,周围的景物瞬间呈现出不同的风貌……
史巷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三三两两的行人踏着洁净的石板路匆匆前行着,除了巷子两边墙壁上得野藤和我们先前看见的一样茂盛之外,这里和一般的巷陌没有任何区别。
“那里!”冰鳍忽然指着一丛茂盛的藤条,从浓密的枝叶间,被木条封死的古老大门隐隐约约的显露出来。
就在我准备靠过去看个究竟的时候,一声沙哑的鸟叫从我头顶传来,吃了一惊的我连忙抬起头——只见门扉之上,一对黑色的鸟儿并肩站立着,和识字图片里的乌鸦几乎一模一样的它们,有着美丽的金色眼睛。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存在,体形稍小的那只拍了拍翅膀,优雅的腾身而起,而另一只也亦步亦趋的随着它飞了起来。人们只顾着赶路,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它们的羽翼之上,不停飘落下燃烧着火焰的艳丽羽毛。渐渐消失在暮色深处的鸟影是因为我在的缘故才离开的吗?这些高傲的眷族,是在恪守自己许下的永不再看我一眼的誓言吧……
“左炎……右炎……”不顾冰鳍诧异的眼光,我轻轻的笑着,念出了这两个名字。
此刻的我们以为一切问题都已经圆满解决,可以回家向爸爸他们交差了,根本没料到麻烦还远远没结束——当爸爸解开那个绳结的时候,我们才发现社公交给的那个杏黄荷包里放的居然不是钱币,而是雕刻着胖乎乎的人头像的银色金属牌,一吹还会嗡嗡的响!爸爸见我们弄丢了酒钱却拿回这样的东西,厉声追问我们是从哪里弄到的,吓得我和冰鳍哭哭啼啼的把一切都说了出来。这下冰鳍的爸爸,也就是我的重华叔叔笑得差点背过气去,而我爸爸更生气了,不但责骂我们说谎,疾言厉色的要求我们把东西放回原处,还不停的说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这样让人听不懂的话。
我和冰鳍只得摸黑把那个荷包放回史巷那扇被木条封死的大门前。社公可真是害死我们了,从那天之后他和娘娘就再也没露过面。可是不论我们还回去几次,第二天这荷包却还是好端端的出现在我家堂屋的供桌上面。
祖母终于看不过去了,亲自来问我们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当她知道我们是从“史巷的社公”那里的到这件赠礼的时候,祖母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摸着我们的头告诉我们,社公其实就是土地公公的意思。史巷那里很早以前是有间土地庙的,香火盛时还聚集着许多社鸦,人们都把它们看作操纵社火的眷族而加以喂养。不过在五六十年前那里就断了供养,社鸦也渐渐散去了。我和冰鳍拿回的那个杏黄荷包里,装的就是五六十年前的钱币。
祖母还告诉我们,她小的时候很喜欢去那个土地庙玩,因为不像别的庙里总是把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塑成正襟危坐的老爷爷老奶奶,这个小庙里的土地婆婆特别年轻漂亮,就连土地公公都在不停的偷眼看她呢!那时在幽暗的庙堂里,两个人总是笑得好像很幸福的样子……
奶奶的话我是不知道真假,不过我觉得那个社公还真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每当我和冰鳍下围棋的时候,总是争着拿白子,因为走黑棋的人经常会因为抓出一粒瞳孔来而吓出一身冷汗。好在会看错的人只有我和冰鳍而已。
可老实说社公也做了件好事——虽然那没有什么危害的小火苗从春社之日开始几乎就成了香川城的一景,但我家附近却几乎从来没有这社日火的光顾——到今天我还觉得:左炎和右炎,还真是一对讲信用的兄弟呢。
骨绮想
对于春天的衰落,我是在不久前才能清楚感觉到的;变得越来越肆无忌弹的阳光毫不隐讳的宣告着——夏天就要来了。
如果不能在第一声蝉鸣来临之前结束整理工作的话,那么维新草和柳蒲公英就会恣意占据整个庭院,让人束手无策的。在这座位于香川古城的祖宅里,花厅前的庭院原本是供祖母做通草花时取材用的,一直由她整理着;可祖母年事渐高,收拾庭园的工作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我们小辈的身上。此刻,穿着过于宽大的衬衣,带着手套和土气的草帽的我直起腰,环视着这小小的绿色空间——渐渐变高远的天空里,牡丹般的丛云将银灰的阴影倾泻下来,云层缝隙间的阳光筛落在绿意盎然的花草上,可是,却好像刻意强调不公平似的,避开了墙角那株孱弱的枫树。
在乱开的抚子和雪之下那楚楚可怜的花朵之间,这过于矜持的枫树的确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更何况它还被遮挡在墙外那株巨大的枇杷树的阴影里。我抹掉沾在脸上的草叶,慢慢走近那株枫树,思量着也许将它移开会比较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细弱的猫叫声传入了我的耳中。从昨天开始,这如同哽咽一般悲切的声音就若有若无的在人耳边不断回响,那可能还是一只刚刚离开母亲身边的小猫吧……
“冰鳍,你倒是去看看那只猫到底在哪里啊!”我下意识的呼喊小我一个月的堂弟的名字,可是话一出口我就想起来:冰鳍他接我们的远房兄弟,本家奶奶的嫡孙——“晓”去了。五年前,晓曾在我们家寄住过一阵;这个长假他则是以代表选手的身份,来香川参加三省一市的高中武术比赛的。本来是不能随便离队,可晓的项目是并不太主流的空手道,赛程被安排的比较晚;加上他本人又非常积极的向教练申请,所以才能请下这半天的假来。不过,我和冰鳍可一点也不期待这个家伙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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