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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非也,如是观之推测,当日棺椁之中飞出来的绿雾氤氲,便是你徒弟女主人的三魂七魄了,可惜肉身被毁,终究还是散于空中,不过既然得了孤南树之力,也不会因此魂飞魄散,而是随风寄托,重归于阴虚地府。只是我尚有一事不明,僵尸狼怪吃了游方和尚,不过果腹数日,为何足足过了两年方才回到富贵镇呢?”咆哮小王高声道:“不甚奇怪!一者是那狼怪久居地下,初出地面接触阳气,它短时期内不能适应,尚须藏匿于某处野地荒山调运气息,能渐渐在阳世活动自如,从而为所欲为、肆意作恶。它挑了好地方,就是此山,我和它打了几架,落得浑身伤痕、灰头土脸;二者麽?不久之后,便是它竟然接受了那黄宗鬼王的狗屁邀请,授旗得印,成为玄阴太寒第二城隘的替代总兵。”九华跳起脚来,嚷嚷道:“又是黄宗鬼王那大坏蛋!怎么挑了这么个妖怪作城隘的总兵统领呀?”钟月敏冷笑道:“黄宗鬼王是坏蛋,僵尸狼妖也是坏蛋,一个自以为第一流的大坏蛋请三四流的大坏蛋替自己做事,实在合情合理。不过——”话风陡转:“我听师父说过,黄宗鬼王也是自命不凡之人,甚至颇有些*清雅,却请来这等劣妖僵尸作了第二城隘的管家,未免有失品味。是了,它所居职务乃是替代总兵,那第二城隘原来的总兵大帅呢?”
咆哮小王搔搔头皮,咧嘴笑了笑,应道:“第二城隘的老总兵唤作独角大王,关于它的消息,我虽然打探得一些,也未知是否究竟确切?听闻独角大王并非三界之妖,而是从化外魔界的四山十二峰流落颠沛而来,若似和昔年的三眼魔君黎锦有些干连。据说蚩尤八十一兄弟设下诡计陷害黎锦之后,又欲对独角大王下手,亏它机灵逃得快,乘着神魔大战难分难解之际,施法遁匿,待黄帝获胜、蚩尤败亡之后,方才现身,年岁偌老。黄宗鬼王四处招揽人才,请之担任第二城隘的总兵,委以高爵厚俸,经年下来,确也治理得井井有条,兵强马壮。可是独角大王野心勃勃,不甘久居人下,眼看麾下群妖凶猛精壮、兵刃锋利,后勤粮草辎重也大为累实,便上书鬼王要求独立,不待应准,便先在第二城隘城墙高楼立了王旗,自立称尊,孰知它串谋叛逆不成,反被鬼王虚以答允,设计鸿门宴,诛杀于群妖坟墓之黑鹰潭中。城隘平叛之后,不可一日无主,偏偏其中的大小妖怪多皆无能,于是鬼王无奈之下,便拉拢这僵尸狼妖,邀之出任第二城隘的管事,封号‘狼威将军’,便即是总兵的爵位称谓。只是这僵尸狼妖在那城隘之内任职期间,少有安分,每日都要带领小妖怪出去狩猎捕人,却将周围的居民吃得几乎一人不剩,余者莫不畏惧,纷纷抬箱裹匣、背笼带斗,远远逃离。这般一来,那僵尸狼妖只能靠些山上野地的狍獐鹿麂为食,它又不能食素吃斋,对其而言,这总兵日子过得甚是无聊清淡。”钟月敏听得眉头微蹙,说道:“僵尸狼怪嗜血成性,长久不曾吃得人肉,一日两日还成,七日八日勉强撑持,一月二月便该似如坐针毡、烈火燎燎一般,终究按捺不得的,所以它又转回富贵小镇捉人吃。只是…只是那妖怪为何连我们的马匹、毛驴也吞吃了呢?”咆哮小王不以为然,道:“饭常吃不腻,菜只怕一种,常人吃了肉块,也会偶尔想吃些豆腐罢?那马匹毛驴,不过是它用来略略调剂口味罢了。”穆双飞摸出地图看罢,对钟月敏笑道:“那城隘入口,想必不远。僵尸狼怪既是黄宗鬼王的第二城隘总兵,妙哉!妙哉!我们恰可在寻觅琉璃碎片之时将它一并诛灭,待清除干净,还请你徒弟再为此山寨王,留居本地修炼,作强盗不成的了,不妨转行作富贵小镇的平安守护神。我们和丁校尉说一说,就在镇中给它起作小庙,受享香火如何?”钟月敏笑道:“也好。”咆哮小王喜道:“那可是托师父、师父老公的洪福了,也不消另外起新庙,富贵小庙不是空了么,给我最好。”金算盘忍不住插话道:“你胃口可是不小,那座庙占地甚大,难不成还给你招几个伺候小厮?”
山间的夜色,阴霾甚厚,雾气浓浓,山道被朦胧氤氲笼罩,四野荒郊皆是一片死寂。月芒银中透赤,若似晦霞,和周围无数乌云纠缠融合,大显压抑。便在此时,一人甫然从草丛窜出,身形矫健,双足弯弹蹬直踏,径顺着崖壁的斑驳岩石朝上面腾挪纵跃。窜行正急,忽然一道明灿灿的亮光伴随“嗖”的一声从斜旁直直射出,径奔那人影撞去。那人影不慌不忙,举臂便去格挡,三股钢叉从半空绕了一道斜弧,反手撩拨,堪堪将那光线打偏,发出“当啷”声响,冲于壁上,趁势扎入荒草之中,原来是一根甩手竹箭,箭镞乃用精铁打造,锐利异常。那人影脚步不停,转眼上了崖顶,静立昂伫。
却看先前击箭之地,蓦然窜出另外一条人影,身形阔大,虎背熊腰,狂嚎长啸之际,也急急朝崖上追去。就看它几个纵跳,一拔便是数丈,几乎贴着前面人影的跟踵到达崖顶,挥舞手中钢刀,怪笑连连,良久方息,问道:“咆哮小狗,你肩上背的,可是一个大活人咧?你不是总说犬狼不同,狼要害人,犬要护人,怎么现下也开始劫掠人口了?莫不是腹中馋虫大动,唯尝尝鲜活的人口血肉才快活?”咆哮小王朝地下呸口唾沫,大声道:“臭狼妖,贼恶怪,老子我怎样,干你鸟事,要你在此多嘴呱噪的。亏你也是第二城隘的代行总兵,受了黄宗鬼王的爵位封号,竟不在城内治理军务政事,又孤身脱出,跑来胡作非为。”僵尸狼妖怒道:“放屁,黄宗鬼王又算东西,它的封号爵位,尚不被我瞧在眼里,我接受它的礼聘,替他打点独角大王之残余家当,已然很给它面子。它又不是什么堂堂正正的天帝神皇,我稀罕它的官爵?笑死人了。”其音沉冷,就是暴怒之下,愈显尖啸,颇为刺耳扎心,听得教人难受。它一双鬼眼左右不离咆哮小王肩上的人物,哒叭哒叭滴下口水,馋涎垂粘,阴笑道:“我如今道行修行非比往昔,往来如风,脚程极快,今夜觉得口中就要淡出个鸟来,本待再闯入那富贵小镇,寻他几个男女活人吃吃,不想运气甚好,却撞见你这里有鲜嫩现货,我索性就赏你一个人情,提了他来勉强受享,也免了来回奔波的劳苦。”咆哮小王急道:“这是什么道理?你抢我的活人,反说赏我人情,世上岂有如此不要脸不讲道理的。”僵尸狼妖脸色陡沉,语气胁迫立显,低声道:“我要脸皮作甚,重虚面而吃实苦,这等矫情买卖做不来。讲道理,如今的世道,无理逞凶走遍天下,有理仁义寸步难行,谁会傻傻地作个讲道理的好人善妖?我只问你,给不给?”咆哮小王忽然哈哈笑道:“不就是一个大活人麽?你要,老子给你就是了。”言罢将肩上那人掼来。僵尸狼妖大觉得意,自感甚有颜面,遂笑哼道:“好,你也算得识懂些时务。”伸手去接,忽然眼前寒芒闪烁,一点银光疾射而出,不由惊道:“不好,中诡计。”才待纵跳躲避,已然不及。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绿血扑溅而出,熏臭愈浓,却被长剑深深扎伤。
僵尸狼妖重创在身,登时惊惶失措,怒吼一声,腾空而起,狼狈逃窜,只远远传来一阵喝骂,说道咆哮狗贼且记着这笔账云云,其音杳消,渐渐不闻踪迹。穆双飞一击得手,轻轻飘落地上,却不追赶,摸出一块帕子,就着莫邪青锋擦拭数下,除去上面污秽,收了法术,还教之变成小匕首模样纳入袖中,回头呵呵笑道:“咆哮小王,你做的委实不错,演技不逊那台上的老青衣,僵尸狼妖中了我们的计谋,受创匪浅,数月之内,元气断难痊全。”咆哮小王提着三股钢叉走近,面有不满,疑惑道:“小哥,它方才破绽大开,正是好下手的机会,你为何不一剑杀了它?”穆双飞笑道:“我们可是要去那第二城隘的,正好教它引路。你虽然知道第二城隘大致位置,我那地图标得也模糊,真要寻其门户,其实不易。”就听脚步声响,钟月敏从旁边的道路转出,齐声道:“僵尸狼妖适才受伤不轻,此刻定然急急赶回第二城隘养伤,咱们现下就循迹追赶。”九华和金算盘跟在后面,费力爬了上来,气喘吁吁,不及她神闲气定。咆哮小王恍然大悟,拍拍胸膛,道:“不错,你们还要去那第二城隘搜索琉璃宝塔的碎片,且封印玄阴太寒地穴。好,我这鼻子最是天下的第一的灵敏,老狼臭味哄哄,且看它能逃到哪里去。”
第四十九回 城隘森森 阴气浓彻骨(下)
第四十九回 城隘森森 阴气浓彻骨(下)
咆哮小王将手在脸上一抹,狗鼻子尖头红红燎燎,黑夜观之,倒似照路的小灯一般,周围数丈方圆,立时映照明亮。九华瞧得开心,笑道:“你这鼻子很有些意思。”咆哮小王得意道:“不是我吹牛,我这本领,便是在妖界之中,也没有几人会得。”它自在前面引路,众人紧顾四盼,小心翼翼地尾随其后,崖后情状和崖前并无甚么异迥,然愈发阴气浓沉、诡谲绵溶,无数隐影暗木盘结纠葛,形色葳蕤错综,周围狼牙峭壁千仞起、板阔高岩愈狰狞。也不知行了多长时间,前面是处小谷,方圆不过十七八丈,倒似一个偌大的山窝窝,谷中面壁正中,有一处合着鎏金铁钉门户的圆形山洞,站立门外,能闻得门间缝罅,好象传出阵阵的香气,颇有些味重腻人。门外有一块低矮的石碑,石面麻坑斑驳,十分粗糙,顶角各边缘镌刻散漫花纹。辨认之下,石碑正面该有几个字迹,可苔痕过重,又兼被山风桐露侵蚀,瞧不出其中的分明轮廓。门前用条状青石堆砌成台阶,上面印着几个足印,条石彼此有些隔隙,砌招毛糙,不甚齐整,多显得廖落阴幽。穆双飞眉头微蹙,低声道:“莫非就是这里了?好清凉,极荒静的所在。”咆哮小王紧紧捏攥钢叉,不敢丝毫大意,沉声应道:“小哥,这股奇怪香气与那僵尸狼妖的臭烘烘体味互融揉合,绕是我鼻子再好使,便不好辨识了,但细细窥觑,十之*它就藏在洞内。”钟月敏点点头,说道:“我们一鼓作气冲进去,杀它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何?”九华喜道:“那好,我们先砸开大门。”金算盘嘴唇微颤,神情惶怖,急忙劝阻:“大伙儿鲁莽不得,咱们不晓得洞内的究竟,还是一切小心为妙。”九华拍掌道:“金大哥说得是,要不你先掏出宝贝镜子,贴着洞门朝里面照耀,且看看镜面上有什么异状哦?”金算盘哪里敢一人上去,倘若才上台阶,洞门蓦开,创出一个凶霸霸的妖怪出来将自己掳掠了去,只怕不待穆双飞、钟月敏施救,自己便已被里面的恶物熏调烹饪,性命不保,于是讪讪一笑,推诿道:“黑漆夜色,镜子哪里探觑得真切,再说了,我看石门甚厚,未必就能映窥里面。”见咆哮小王斜睨自己,心想:“它必是鄙视我了,哼!随它怎样。”
便在此时,咆哮小王摆摆手,示意噤声,几人屏气凝息,听得里面传来动静。声音渐渐清晰,字句分明。一阵怪笑之后,洞内有人道:“那家伙本日自负法力高强,何等睥睨桀骜,素来不将咱们这些故旧校卒瞧进眼里。可是今番它却吃亏了,神气不起来,观之狼狈模样,也不知半夜潜出,却撞得哪一路厉害的神仙法师,交手之下,似是受伤不轻咧。实在有趣!幸赖它元气大损,早早就入寝睡寐,也不打精神再催促我们这些可怜的属下奔跑四处,专司为它搜掠鲜活血食。我昨日在山中溪河捉了几只大肥螃蟹,尚是活的,此刻难得空闲,正好就在门后烧烤着享用,在那厮手下辛苦了许久,应该犒劳犒劳咱五脏大庙。”另一人呸道:“那僵尸哪有这般的好心,你没有看见适才城隘中的七百兄弟皆都被它派遣出去了吗?所为何者,终究还是替它觅获生猛海鲜。它病怏怏却兀自摆弄气派的时候,你正好在柴房中做活计,没有听见。什么‘我不慎受了小伤,元息略损,你们快快出去周游巡弋,寻些新鲜的鹿獐野味来孝敬我,怠慢了本狼爷,就是违反军令,罪责不怠’,狗日的混蛋,捡了一条性命回来,还撑什么架子?我瞧着它转身去睡的身形,又是恶心又是恚愤,直恨不得冲上去一刀宰了它。之所以留下我们两人未曾派出,不过是好随时召唤,指望咱兄弟尽力殷勤地伺候它罢了。好在它睡得甚沉,呼噜震天,不会隔三岔五就使唤你我的腿子。啊!鼠老怪,你捉得螃蟹,又大又肥,可是我却不会弄螃蟹菜,是象你说得这般弄做的么?”鼠老怪笑道:“猫长精,这你就不懂了。普通食蟹方法就是蒸,因蟹性奇寒,所以蒸时要放上大块的姜。吃的时候,将蟹腹内的草牙子去掉,蘸以姜汁醋,饮高烧酒,没有什么特别奥妙的方法。”猫长精奇道:“你这做法倒似有些不同呢,不是什么清蒸吧?等等,里面气息味道委实太重,倘不能外透,反往洞内跑可不好,那僵尸乃是馋鬼,如果在梦中嗅闻得醒来,便这一点点好处,必也会被它占了。”“嘎吱”一声,大门果然被推开了一线缝,唬得几人慌不得往两旁散开。金算盘拉着九华,附耳低声道:“何用砸门,它们自己便打开了,岂非更妙?”
不一会儿,阵阵香气飘飘幽幽传出来,闻着便有些甜辣,却好象江淮拌着赣湘的风味。外面几人奔波许久,腹中本有些饥饿,被这股蟹香撩拨,俱有些按捺不住,遂相顾递了眼色,蹑手蹑脚走到洞*旁边,探头朝内观看。里面的妖怪恐气味兀难散开,早将门缝更挤兑开一些,足有二三尺阔,正好能够真切视物。便见一个长须尖嘴的鼠妖弯腰拎着把血迹斑斑的铁勺子,胡乱会晤,旁侧坐着麻衣环裹、洞眼森森、看似笸箩大袍的一只花斑山猫。那鼠生得猥琐,那猫长得狰狞,皆是凶恶模样,绝非善类。两妖围着一团熊熊燃烧篝火,火色透亮,插入土灶的柴禾不住发出“噼啪”之声,火星四溅;上面支着一个铁架子,架子下用四根圆衔铁链悬吊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铁锅。锅底被熏得黑乎乎,可是锅色尚是七八成新,想必是僵尸狼妖自代行第二城隘总兵大帅以来,只顾自己享受快活,对手下却平日监视得甚紧,鼠妖猫怪难得开小灶打牙祭,那锅便藏好了少用。鼠妖不时将铁勺子探入锅中搅拌,夹了一根螃蟹腿给花斑山猫,自己吃了一根,问道:“怎样?”猫怪眉头微蹙,道:“不好,淡了些。”鼠妖笑道:“我就晓得你口味重。”弯下身子闻嗅气味一番,摸出几包调料,抖倒些下去。烹饪调制有模有样,神情惬意愉悦。
九华瞪着老圆的眼睛,低声道:“大恶尼姑,老鼠和猫怎么坐在一起了?天下奇闻不少,可不及眼前奇异好玩。”钟月敏听他不能改口,又唤自己什么“大恶尼姑”,略略有些恼怒,只是此地不同,不好拍他屁股,少生打草惊蛇之祸,便横了他一眼,不说话的。九华撅嘴扮个鬼脸,又去问咆哮小王。咆哮小王压低声音,道:“倘利益攸关,就是官匪、仇人也能坐在一起,猫和老鼠坐在一起,也属正常。”九华尚是不解,又道:“只是猫不是要捉老鼠的么?它不捉老鼠,哪里还叫猫咧?”咆哮小王摇摇头,嗫嚅道:“非也,非也,就拿我们犬族来说,平日里不是多被人夸赞‘兽中侠义’、‘重恩图报’、‘对主人忠心耿耿’云云么?但也有那狗仗人势的,为害不浅,结果落下骂名臭誉,被人唤作‘狗腿子、狗王八’,所谓‘狗仗人势’、‘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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