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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昭坐了舜钰方才的椅子,扶手处挂了个小巧玲珑的香袋,他漫不经心地收进袖笼。
怡香进来收去旧茶,换上新沏的君山银针,秦仲才开口:&ldo;你好端端的在徐淮一带监管水利,怎突然调去什么织造局,可是你情愿的么?&rdo;
砚昭端起滚茶,看了看说:&ldo;父亲瞧这茶芽竖悬,冲水后升起,又徐徐下沉,再升再沉,几起几落,人的命途或官场浮沉,原来道理皆融于这碗茶里!&rdo;
见秦仲颌首,他继续道:&ldo;徐淮一带黄河,长五百里,经儿子整年勘察,河床抬高、泥沙淤塞日益严重,若不及时治理,必成大患。可我之法,与朝廷所采&ldo;北堵南疏&rdo;、&ldo;分流杀势&rdo;背道而弛。&rdo;
&ldo;上疏奏章被严辞驳回,且这其间官官贪墨成风,我不屑为伍,自也不为他人所容。调职也是在所难免之事!&rdo;
秦仲听得心绪沉重,看他面色倒还平静,逐摇头叹息:&ldo;早同你说过,你的性子刚硬耿直,却不适宜走官场仕途,你若愿意弃儒学医,我这院使的位子迟早是你的。&rdo;
砚昭扯扯唇,半玩笑半认真道:&ldo;院使不过五品官职,我志不在此。&rdo;
看着父亲眼神又是不赞同,他也不想再拘结这个话题,边搁茶碗边随口问:&ldo;舜钰……怎哭的跟个女孩儿似的?父亲训斥他了?&rdo;
&ldo;不曾训斥他,只是思念亲人,到底是个孩子。&rdo;秦仲咳了咳,重又择本医书,认真翻起页来。
砚昭知他敷衍自己,不再多问,把来时带的锦盒递上,笑道:&ldo;父亲瞧瞧这里头装的是什么?&rdo;
……
舜钰走了数十步,一摸袖笼,翦云送的香袋不知去了哪里,凝神回想会,或是掏玉扳指时,一同掉落出来也未可知。
幸还不曾走远,复又回头,推开院门进去,廊上吊的一排红灯笼已点亮,正是晚饭时,丫头们不见了影。
想必秦砚昭已离去,舜钰松口气,委实不想碰到他。
走至门前,却听秦仲又是惊又是喜的问:&ldo;此物学名花溪草,你从何处得的?&rdo;
舜钰手垂下,听得砚昭带笑说:&ldo;是和都水主事路过宿县,在户农家前歇息时,见着盆子中长了几株草,色淡紫,香味奇异,嚼在嘴里颇清甜。从未见过,所以带回给父亲瞧瞧。&rdo;
&ldo;你若嘴里有破伤处,再嚼它,这条命便是不要了。&rdo;秦仲声颇正色:&ldo;花溪草因其香独特可驱蛇虫,又味甘可入面点调味,在汉朝被大量栽种,后常有人莫名死去,经查却是此草作祟,它的毒性不亚断肠草、鹤顶红之类。身上稍有伤淤,哪怕蚊虫叮咬或自个抓挠痕,沾上它即中毒,出幻像,手脚乏力,胡言乱语,一月内必亡无疑。&rdo;
稍顷听砚昭才道:&ldo;我吃这草早过二十日,想来是无大碍的。&rdo;
又听秦仲说:&ldo;汉朝末时,因这花溪草巨毒,遭大规模焚烧,医书中记载自那后,此物已绝迹,你倒弄来几株,很是难得,虽是毒物,待我晾干磨成粉,日后用得好,却也是能救人性命的。&rdo;
舜钰心松动,浑不觉掌中的玉扳指被她握的,似团火般的烫!
第玖章怒问责
肖嬷嬷端了碗甜汤进得屋内,见舜钰还坐案边提笔书写,看一眼窗外黑沉,逐上前劝道:&ldo;已是亥时,读夜书可得顾自个身体,把这碗汤吃了就早些歇息吧。&rdo;
舜钰手未停,应了声,又笑说:&ldo;嬷嬷先去歇着吧,我还得再过会儿。&rdo;
肖嬷嬷是随二夫人刘氏娘家而来,跟在身边多年,颇为忠心侍主,舜钰女儿身份,除秦仲和刘氏外,还有她是晓得的。
正因晓得,对这样可怜的女孩儿更是满心的疼软,叹口气,不再扰她,去拿过针线箩子,坐在灯下做起针黹来。
屋里一时寂静极了,只偶尔听得松叶上沙沙雪落声。
舜钰搁下笔,看了看高撂的四书五经,随手抽本《孟子》翻开,又阖上。
实在已是滚瓜烂熟至倒背如流了!
前世里父亲和大哥见她聪颖异常,一目十行,且能过目不忘,故四五岁已请先生为她开蒙,旁的未学,直接读的就是&ldo;四书&rdo;、&ldo;五经&rdo;。
那先生是个辞官退隐的进士,满腹经纶,教她做&ldo;破题&rdo;、&ldo;承题&rdo;、&ldo;起讲&rdo;、&ldo;题比&rdo;、&ldo;中比&rdo;、&ldo;成篇&rdo;,七岁即学作八股文。
经反复锤炼,她十二三年纪时,所做的锦绣华章,让田府上下无不惊赞,先生即已无可再教为由辞离。
更不谈贵为皇后那些年里,替朱煜批审奏折,针砭时弊所开阔的鸿观远略。
不过此一时非彼一时,她那些见解此朝并不见的有用,还是得把当下推崇的诸名家之文,现行程墨等买些来熟记于心才稳妥。
冯司吏家境窘迫,凑给舜钰进京的盘缠早用的所剩无几,幸因得禀生之名,每月可得官府米粮给到秦家,还不算落个白吃白喝的名。
她想了想,拿出今得的几个压岁荷包打开,把里头的碎银子点了点,无声的叹息,有些后悔不该一时意气,把秦砚昭的压岁钱,让给秦砚宏,她掂过份量,可是比她这几个加起来还沉甸。
朝肖嬷嬷看看,还在灯下给她补衣裳,拿起一个荷包,笑递过去:&ldo;嬷嬷拿去买些酒吃吧!待日后我做了官,再好生孝敬你。&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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