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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岚做了一个梦,一个异常甜美的梦。
在梦中,阿凯和素娥带着他坐在篝火旁,村民们围拢在四周,唱着美妙的颂歌。
空气中弥漫的,是烤肉的香气,从南方运来的果子和珍肴堆得如小山一般,醉人的美酒在人们的欢笑声中传递,诗者拨动着琴弦,吟唱着欢快的乐章,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而淳朴的笑容。
千百年来笼罩在北地上空的阴霾消散了,天光洒落,好似给大地蒙上了一层纱幔。夜幕下的苍穹仿佛一匹黑色的锦缎,繁星在空中闪烁,犹若少女的微笑。
幸福的人们纷纷来向英雄敬酒,口中高呼着“光明阿凯”之名。
阿凯来者不拒,一碗接一碗地喝着,豪迈的笑声直冲云霄。
微醺中,父亲一把抱起了孩子,狠狠地亲着,胡茬在孩子的脸颊和颈项间摩擦,痒得他咯咯直笑。
多么美好的梦啊,星岚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来。
可惜,梦终究只是梦,始终还是要醒的。
孩子恋恋不舍地睁开了眼睛,美酒、佳肴、颂歌、父亲……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那阴冷寒潮的洞穴,在篝火的映射下,泛着昏暗的色泽。
在篝火的上方,正烤着一只无头巨狼。
那凶狠异常的捕猎者,此刻已成为了食物。
篝火旁,一名女郎正席地而坐。
她的坐姿十分随意,左腿微微翘起,盘搭在右腿之上,浑身上下仅以几块兽皮裹体,双臂、大腿以及那蛮腰都裸露在空气之中,仿佛正置身于南方夏日的沙滩,完全无视洞内逼人的寒气。仿佛察觉到了星岚的目光,女郎缓缓转过头来,一幅狰狞的狼首图腾顿时映入了孩子的眼中。
“是你!那个野蛮人!”星岚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做梦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数月前在冰林内发生的一幕幕飞速地在其脑海中闪现。孩子想要起身,奈何浑身上下使不出半分力气。星岚低头望去,只见左臂的箭已被取出,包扎了起来,左腿的断骨处也已经过处理,敷上了草药,用两根木枝固定在了一起。
“省点力气吧!像你这么孱弱的身体,还是多休息一下的好。”蛮女双手在地上轻轻一按,整个人便站了起来,她缓步来到孩子跟前,对着他上下打量,那目光让孩子不由得想起了那头恶狼,心中之惊惧更甚于被群狼环狩。
蛮女打量了好一会,这才移开了目光,转到了其身畔的战矛上。
“我记得你,你是那个佣兵的孩子。”蛮女用脚尖一挑,将矛挑起握住,轻轻在手里转了个圈。
“别碰我的矛!”
“这是你父亲的矛吧?”蛮女自顾自地把玩着,“告诉我,他人在哪?”
星岚一愣:“你要找我阿爸?”
“当然!”蛮女昂首道,“身为狼族勇士,我既然输给了他,那么自然要再向他发起挑战,找回勇者的荣耀。我这次来,就是专门来向他报仇的!好了,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他在哪?”
“既然你那么想要找他,那么就去吧!”星岚忽而笑了起来,“他已经回到了天上的国度,想要找他便去天国吧!不过像你们这些作恶多端的野蛮人,死后注定会被打入冰狱,怕是见不到了。”
蛮女身躯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他死了?怎么会死的?”
孩子紧盯着蛮女,咬牙道:“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不肯说出你的下落,阿爸又怎么会被逼死!”
“满嘴的谎话!”蛮女冷笑道,“佣兵怎么可能会为了保护野蛮人而送命?简直荒唐!你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另一条腿也砸断!”
望着蛮女满脸倨傲的神情,星岚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将那一夜发生的事都对她说了一遍。“虽然我到现在都不能理解阿爸为什么要这么庇护你,甚至甘愿牺牲,但我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本不愿告诉你,但是阿爸因你而死,所以你理应知晓!”
听完孩子的述说,蛮女沉默了半晌,忽而笑道:“你父亲,真是个蠢货……”
星岚闻言大怒,未曾想这蛮女竟如此薄情寡义,正要叱骂,却听得蛮女悠悠说道:“愚蠢,却高尚。”蛮女用手指轻轻地摩擦着战矛:“我本以为你们这些外来者尽是卑鄙无耻之徒,没想到还有像你父亲这样的家伙。可惜了……他虽然是佣兵,却有着和狼族一样高尚的灵魂。”
“别拿我阿爸和你们这些野蛮人相提并论!”孩子怒道,“你们都是嗜血的妖魔,披着人皮的野兽,如果不是你们连年南侵,挑起战争,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哼,虚伪的外来者,除了卑鄙和谎言,你们还剩下些什么?”蛮女不屑地昂起头,“千百年来,我们北斗一族世世代代在北地繁衍生息,与世无争。直到有一天,你们的王带着他的佣兵来到了这里,宣称这里是属于他的国土,肆意侵占我们的部族,奴役我们的同胞,将我们驱逐到极北冰域。是你们,侵略了我们的家园,犯下了滔天罪行,却偏偏还要用谎言来掩饰自己的恶行,说我们是披着人皮的野兽,将所有的罪行都推到我们的身上,这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无耻的事吗?”
面对蛮女的咆哮和指责,星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一直以来,星岚所知所闻都是野蛮人的凶狠与残暴。
但是谁也无法否认,当初的确是佣兵王率先征伐北地,这才导致了野蛮人和佣兵的矛盾和冲突。时至今日,两者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二十余载,双方的仇恨,即便倾狂海之水也无法洗尽。
难道说这场恩怨的首错方竟然是北国的佣兵吗?
望着蛮女咄咄逼人的强势姿态,孩子略感心虚,却不愿表现出来,于是他倔强地仰起头,企图让自己看上去更为坚毅。可是让孩子感到尴尬的是,他的肚子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阵“咕噜”声,顿时将他所有的努力都化作了泡影。
蛮女闻声一愣,随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星岚尴尬地望着她,忽然发现蛮女笑起来的模样居然颇为好看,不由得微微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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