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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钦垂眸看着放在掌心的小手,那小手背处被打的伤痕还未好。他思忖片刻,微俯身托着她的胳膊,以拔萝卜的姿势将谢知鸢从地上拔起。被拔起的谢知鸢羞得眼神乱瞟,最后只垂着个脑袋。因着两人的身高差距过大,居高临下望过来,陆明钦也只能见得她柔软的发旋,白皙的脸颊轮廓,和通红的耳垂。他的视线在那处停留片刻,复又调转,从袖口又取出一方丝帕,用眼神示意谢知鸢伸手。“可去过老夫人那了?”帕子轻轻包裹住女孩被擦破皮的掌心,谢知鸢垂眸看着其上的结,有些委屈地抿唇,“方才去过了。”就只问她这个吗?谈话间,陆明钦提步示意谢知鸢跟上。她小手捏着裙,缓步行于他身后,中间却隔了不少距离。谢知鸢垂眸望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顺着表哥不明显的足迹,踩过他踩过的路。一时之间,空中只余露水落于地上的清脆声。谢知鸢手指绞着裙摆,眉间拧起个小疙瘩,想了半天,终是开口,“表哥?”他自喉间发出一声嗯。“今日怎的回府了?”谢知鸢看着他的背影,心下有些紧张。陆明钦还未及冠,头上仍顶着大学府学生的名号,是以虽不需进学,他平日大多时候都在书院处理事务。或许是之前的梦过于旖旎,竟让她生出几丝不该有的妄想。“近日得了空,一直在府中,”他不紧不慢道,“况且也有些时日未向祖母请安。”谢知鸢哦了一声,心中不知是松口气还是失望,她这下才说出之前想说的,“多谢表哥先前来探望我。”声音低低细细,却不紧不慢,勾人心绪。陆明钦脚步微不可闻一顿,复又淡然前行。二人不一会便到明德堂,谢知鸢方跟着紫岫踏入外堂门槛,里头少女的叫嚷声正巧旋着涡儿来到耳边。“陆明秀,你在祖母面前倒惯会装样子,可惜不论怎样,这宴席你却是去不了的!”那少女一袭蜜合色罗衫,冷冷叉腰,面带讽刺。她前边立着的身姿盈盈的月白裳少女,正满脸倔强地抿抿唇。“三妹,往日我不与你计较,可如今怎可如此冤枉我,我——”陆明秀还在抹着眼角的泪,余光却瞥到了正进门的陆明钦,一下子怕得卡了壳。“世子。”她放下袖子与旁边的陆明秀一道起身见礼。陆明钦只扫了她们几眼,脚步未停,朝老夫人微作礼。“祖母这倒是热闹。”他旋身落座,接过紫岫手中的茶盏后淡淡垂眸。陆老夫人被这俩姑娘吵得头疼不已,见陆明钦来了,反而松口气,“热闹是热闹,可我这年纪大了,也有些经不住,便交予你来处理吧。”谢知鸢早已在福身后躲到娘亲后头探头探脑看热闹。她倒是知晓一些情况,那位白衣的,是陆府二小姐陆明秀,那着黄裳骂人的,则是三小姐陆明微,二人俱为庶出,年岁相仿,是以从小吵到大。不久前陆明霏还与她咬耳朵,说是那陆明微撞见了陆明秀同一男子私相授受,捅到了老夫人那去。陆明秀当下便被禁了足,如今齐国公府赏花宴在即,可不得求到老夫人面前开开面子。“想去那就去,”陆明钦轻轻撂下盖碗,漫不经心,“只在外头,须得记得自己为陆家人,言行举止万不能出错。”“世子——”陆明微的气愤声在意识到那人的脾性时越压越低,她嘟囔道,“让她出去那不是丢人现眼吗?”可自陆明钦目光碾过来时,她低下头咬唇不敢再说话。揪着娘亲衣裳的谢知鸢偷笑,表哥必定未曾处理过姑娘们的事情,别人看不出,她确是将他眸中的无奈瞧得真真的。此事一了,待姑娘们出去后,陆老夫人歇口气,冲谢夫人道,“倒是让你见了笑话。”陆老夫人算是将军之后,为人爽利,最不喜陷于这般的叽叽歪歪中,可她那唯一的儿子倒生了不少。她虽喜四世同堂,但也遭不住姑娘们的芝麻烂谷子大点事儿。谢夫人捏住女儿乱动的手,笑道,“哪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时常还艳羡陆家这人多呢,如今寻安与阿运还未归,更是有此感慨了。”方谈笑过一轮,撂下此话暂且不说,陆老夫人似是又想起什么。“只是那齐家的赏花宴——”陆老夫人视线落在谢知鸢身上,“鸢丫头也去吧。”听到自己被提及,原先还在抠着手指头的谢知鸢忙收回偷瞄表哥的目光。
见他也朝自己望来,她短促又茫然地“啊——”了一声,粉嫩小脸呆呆的,她指指自己,“我吗?”回家的路上,谢知鸢端坐于车厢内的木几前,小身子挺得板板正正。她手指轻弹了弹案上的搪瓷杯,偷瞄了眼娘亲的神色。待见到她还是那副一会拧眉一会欣喜的模样时,心下隐忧娘子身子是否不爽利,手指有些痒痒的。谢夫人虽在想事,却也不是个傻的,她一下抓住了自家傻小只望来的担忧目光,不禁笑出了声。“娘亲!”谢知鸢生气,见她可爱的脸上摆出整肃的模样,谢夫人无奈伸出自己的腕。“给我们家的小神医看看娘的身子有多好,”谢夫人言语里满是调笑的滋味。话出口间,谢知鸢哼唧着搭上她的脉,细细感受一番。“娘近日还是有些忧思过重了,”谢知鸢凝眉,“回家后该让四喜熬个十全大补汤。”外头的四喜听见小姐叫自己,忙拉开帘子兴奋地探进个脑袋来,“小姐!”“你不许喝!”谢知鸢气道,脑袋中又浮现起四喜喷出的血来。等等,血?谢知鸢似乎想到些什么,她低头瞧了眼掌心处的帕子,那帕子已沾上些许血迹。腕上挂着的玉坠顺着她的动作晃晃。夜晚入梦时,谢知鸢感知到被一双手拽着脚腕拖着靠近一个清冽的怀中。那人身上各处硌的她生疼,近乎□□的娇嫩肌肤被粗粝大掌一寸寸抚摸,她自眼角溢出几滴泪,贴在腕上的某粒东西越发滚烫。烫得她猛然惊醒。谢知鸢朝手腕中看去,细细如玉的腕上绕着根红绳,其上一粒莹莹碧绿闪着微光。自她昏迷清醒来后,便从壁龛中的盒子里挑了几条小链子,打着穿过自香囊中寻得的小玉石,挂于腕上。不知怎的,她总对这块玉隐隐生出亲近感。可她视线稍转,诧异地发现自己掌心处的伤口已全好了。京城大学府,谢知鸢到时,夫子还未来,她将自己的书袋系在桌边,又抽出本经纶来。还未翻开一页,她便感知到自己本就不大聪明的脑袋被个什么东西给砸了一下。一个圆滚滚的栗子滚落于地上。谢知鸢揪紧手指头,抿唇朝扔她的那人望去,那少女捂着嘴边笑边讥讽道,“呦,咱们的大美人来了呀。”那少女着一身烟紫色罗裙,笑意盈盈看过来时,倒是如花般的娇媚。谢知鸢当然认得她,这人名为邢玉瑶,兵部侍郎的女孩,因看不爽陆明霏,恨屋及乌,连带着她也被遭白眼。只是往日就算阴阳怪气几句,也未曾动过手,今日这情形倒让谢知鸢不明所以。她细细在邢玉瑶面部扫了一圈,且瞧她眼里发红,身子微颤,就算是笑着也抵不住面上的憔悴。谢知鸢想着,就算对方再不好,可也是自己的同窗,于是捏捏手指头犹豫着开口,“邢姑娘,你可要让我帮你把把脉?”闻言,邢玉瑶微愣,反应过来时不可置信道,“你疯了不成,竟敢说我有病?”她说着就要提步往前,却被几个坐于周遭的公子先行一步拦住,“邢小姐,身为读书人,怎可做出此等行为。”“谢小姐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居然便要这般对待她。”“君子动口不动手,就算有恩怨,也不可伤人啊。”邢玉瑶气得美目圆瞪正要发作,一道声音不紧不慢切入此地,“真热闹。”作者有话说:阿鸢现阶段就是怂怂的还很善良,之后会成长的【握拳】、谁都爱慕她一道着束袖黑衫的高挺颀长身影朝这边走来,看见他的众人皆屏息不敢说话。那青年停于几步之外的桌案前,他轻抚衣摆,漫不经心发问:“邢小姐,大学府院规为何?”邢玉瑶被他吓得脸都白了,不敢坐着,颤颤站起身,咬唇道,“不可随意传谣。”青年眉眼酝笑,声音却低沉阴郁,“原来未曾忘记,那如今这般又该当如何?”邢玉瑶气恼得涨红了脸,但她仍不敢反驳,只垂首低声挤出一句话,“我会亲自抄录一份院规奉上。”他微颔首,临走之际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谢知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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