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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 灯 爱情和王子 读小王子（第1页）

忽然想起一首歌：“天上有无数颗星星，那颗最小的就是我，我不知道我从那里来，也不知道我往哪里去……”歌声干净，清澈。那时我光着脚坐在床沿上，听着歌，看小龙人怎样满世界找他妈妈。那时我大概八九岁，词汇里还没有出现孤独，然而被这种辽阔而深远的感觉深深打动。这种孤独同样蕴藉在《小王子》里。它是那么干净，清澈，同时又是那么准确，一矢中的地呈现了我们生存的本质，孤独的本质，美丽而荒凉。我相信无论是一位老人或者孩子，都会被此触动。现在我当然还没有老，然而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一二年。

小王子住在他的B612号小行星上，宇宙间有无数这样的小行星和无数更大的行星。它们各自运转或静止。地球也是其中之一。到了这颗美丽的蓝色星球上后，小王子在夜里抬头仰望，才发现他根本就看不见自己的星星。这些无边无际的星星，相隔得那么遥远。有的闪烁着，有的沉睡着，有的出生了，有的消逝了。而它们跟小王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小王子不过只是一个过客，一个旁观者。仰望星空时，小王子就像在仰望自己无边无际的孤独。漂泊在外的时候，我最怕看灯光，最怕从灯火通明的宿舍楼前走过。我想小王子是能理解我的。那些灯，那么好，那么亮。然而，它们都是别人的，所以它们只能让我更加寒冷。一盏灯，一个人，没有呼应，没有问候，没有安慰。于是它注定只能在万家灯火之外。

B612号小行星上还有一朵小小的玫瑰花，她和小王子彼此相爱。然而，像所有年轻的恋人那样，他们闹了别扭。因为彼此的骄傲和无知而僵持。小王子离开小行星后开始了他的漫游。宇宙如此之大。小王子途经了六颗小行星，遇见了国王、自大狂、酒鬼、商人、地理学家和点灯人。他们都让小王子感到古怪乏味。最后，他来到了地球，很遗憾他没有遇见我。他降落在了荒无人烟的沙漠。这个星球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不知道在这个星球上也有很多像他一样四处漂泊的人。很多人一直漂泊，等待到最后的黯然也没有找到为自己亮着的那盏灯。他们以各自的方式让自己温暖，或者更加寒冷，以各自的方式孤单地生存。小王子说：“使沙漠显得美丽的，是它在什么地方藏着一口水井……”而即使没有水井，即使荒凉是永恒的，我想我们也该要美丽地活着。不知道小王子若是和我一起走过灯火通明的宿舍楼，一起看着金黄的叶子无怨无悔地飘落，会不会更加想念他的玫瑰？

小王子在沙漠里遇上了两个朋友，一个是狐狸，一个是飞行员。狐狸告诉小王子爱就意味着驯顺。她像个情感启蒙老师似地对小王子说：“对我来说，你和成百上千的小男孩完全一样，我不需要你。而且你也不需要我。对你而言，我和成百上千的狐狸毫无两样。但是，假如你使我驯顺了，我们二者彼此之间就互相依恋了。对我来说你在这世界上是唯一的，对你来说我在这世界上也是唯一的。”爱的依恋和唯一性使恋人彼此温暖，孤独的本质由此被超脱了。当一盏灯呼应着另一盏灯，一颗心呼应着另一颗心的时候，全世界的灯光和星光就会因此而更加美丽。爱能够解除陌生，溶化寒冷。

“只有那些被人驯养了的东西才能为人所了解。”驯养意味着两颗心灵温柔地对彼此敞开。还有什么是不能彼此倾诉的呢？在温情的诉说中，温柔的沉默里，一切都变得安宁，像铺满大雪的大地。“无边落木萧萧下。”这样的景致不属于那些携手穿过秋天的恋人们。“必须很有耐心。”狐狸说。狐狸把她所知道的关于爱的秘密都慢慢地告诉了小王子。多好的一只狐狸呵！要有耐心，要以一种岁月流逝般的耐心来对待自己的恋人。繁华洗净，最初的朝霞是美好的，最后的落日是美好的。因为“她是我的玫瑰”。时光慢慢流逝。“是你为你的玫瑰所花费的时间，使你的玫瑰变得这样重要。”责任也就在时光与生命的流逝中生长。这不是契约，这是一种从内部自然生长出来的力量。没有责任感的爱情未必不美不真，但却浮华如梦，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责任意味着扎实、温暖、沉稳、持久，意味着生命沉着而饱满地倾入，就像树根向着土壤倾入。狐狸说：“你要对你的玫瑰尽责……”

离开狐狸后，小王子遇见了飞行员。飞行员是小王子的聆听者。他为那些仿佛从星光中滴下来的声音感动。很显然，狐狸唤醒了小王子内心的某些种子。小王子以诗一般的语言告诉飞行员爱使一颗在夜空中毫不起眼的星星变得独一无二，使漂泊的变得确实，卑微的变得高贵，晦暗的变得明亮。客观的存在本身是空洞，虚空而毫无意义的。满天星海和满天云海在一个旁观者眼里，不过都是过眼浮云，而爱却能倾注事物以意义和光辉。爱不是凝固的，它会波动，扩散，像层层水纹和波浪。当爱抵达了一朵花的同时，她也带来了整个春天。爱不仅能平息灵魂的饥渴，还能令整个世界变得温暖而美好。这当然是未受伤害、不含杂质的爱，简单，醇厚，干净。我怀疑一颗遭受了太多的挫折和波折的心是否还会有这样的体验。很多时候，当我耳闻目睹朋友的悲欢离合，我都禁不住要怀疑小王子式的爱情。它太美，也太远。生活不是这样的。我们需要不懈面对的不是爱情，不是朝夕的浪漫，而是云烟散尽后永恒的生活，永恒的琐屑、平庸、单调和无聊。需要以我们内在的光辉来穿透或照亮这一切。而纯粹的爱情，我想，或许是我们的彼岸和梦想。

但是小王子在离开地球前的一番喃喃自语依然让我感动。“你知道……我的花儿……我对她要尽责啊！她又是那样娇弱无力！还有她是那样单纯天真。她只有四根毫无用处的刺来保护她对付全世界……”只有爱到极致的人心中才会涌起这种纯净到透明的怜惜来吧。在那样的怜惜里，恋人就像刚刚诞生的婴儿，柔弱而圣洁。我对这样的光辉一直心存憧憬，甚至心存敬畏。我不知道那样的怜惜，仿佛把自己的手指燃成火柴，来温暖暗夜里的另一双手的怜惜，那样的纯粹和美好，是否属于人世。

时光一直在流逝。小王子和他的玫瑰当然也会变老。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爱情在时光中是会渐渐沉淀，还是渐渐淡去。真希望有一天小王子能告诉我。不过，爱情无论怎样持久灿烂，也是长不过一生的。

2002年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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