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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最端方刻板的人,哪里耳朵里容得下如此靡靡之音?当时便暴跳如雷,好歹想着给赵玄辉留三分脸面,才没有破口大骂。
饶是如此,脸上阴沉沉的,雷霆风雨欲来。待与来赏景的众人散了,才要把怀泌带回去教训。赵玄辉便有些不悦,拦了几句,两人顿时大吵一顿,俱都气得面红耳赤,赵玄辉撂下一句:“春风不入驴耳。”带着他的几位小学生扬长而去。谁知怀泌还是没躲过此劫,隔日回家被他祖父痛打了一回。他祖母心疼得不得了,背着怀刚把孩子送到赵家来养伤。
怀刚得知了,更是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把他嫡妻痛骂了一顿,又跑到林家对着林海痛骂了赵玄辉一番。林海颇有些啼笑皆非,两位年过耳顺的老人家了,还是这般精力充沛,好言相劝了几番,怀刚依旧耿耿于怀,非说“玩物丧志”,闹得林海也罚了林珩一顿才罢手。赵、怀二人自此是不碰面,偶然碰上了,必定横眉冷眼、冷嘲热讽。怀泌照旧在赵玄辉门下读书,对着林珩颇有同病相怜之感,二人倒是更加亲热了。
林珩摸摸鼻子,讪笑道:“难得我知冷着热一回,你倒不领情了。”怀泌笑道:“你当我看不出来你在幸灾乐祸么?”二人正在彼此取笑,赵祁苦着脸慢吞吞地走了过来道:“什么时辰了?你们还有心情说笑?你们真以为今儿真是赏牡丹去了,腹内不先打好几篇诗稿,到时或者怯场了,回来准要吃先生的罚。”
原来他们花朝节赏牡丹,是每年的惯例,只不过地方不同,前年在天坛北廊,去年在永安门内张园,每回都是一大帮文人墨客、幽人韵士云集,必要赋诗唱和的。京中有名的才士多半会来,因而还是个结交朋友、展现才华的好时机。有多少平白埋没的骚人词客,俱是在花朝节会上做了一首好诗,从而一举成名、世人瞩目的。赵玄辉虽然心下瞧不上此种终南捷径,不许弟子如此露才扬己、一鸣惊人,但也不能埋没于众人之间,默默无闻。赵祁虽有诗才,却略乏捷才,因此最厌恶这种限时限韵的玩法。因着他每回要推敲良久,往往还未成诗,时辰已经到了。
三人说了会闲话,待荀莹出来,会齐四人才一道往织帘老屋去。晨课完毕,赵玄辉满意地点点头:“虽则我也不大耐烦这种死记硬背的法子,但到底打好基础还是必须如此。”四人恭敬地站起身来,回道:“弟子谨遵先生训诲。”赵玄辉笑道:“不必如此拘束。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出门了。”众人随着赵玄辉走到二门,只见门口已经备好了轿马。赵玄辉骑了匹高头大马,荀莹、怀泌也骑了马跟在后头,独赵祁、林珩年幼只好坐车。
一路车马颠簸到了房山,房山寺庙众多,数以百计,寺中多植牡丹,每逢花朝,前来赏花宴饮的文人也多如牛毛,才到山下,已见车马喧阗,堵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一行人避开游人,往孤山口折向西而行,行了二里路,便到了华严庵。到了牌坊处,众人下了车马,沿着青石山道徐徐往上,还未进山门,便听见朗朗笑声,豪迈潇洒。想来也是位狂士。
就见有人倒履出迎,是位中年文士,头上既不带头巾也不束发冠,披散着头发,身上披着一件道袍,胸襟大敞,可以看见里头的雪白里衣。见到赵玄辉忙迎了上来,笑道:“公姗姗来迟,当罚三大觥。”赵玄辉拉着他的手笑道:“吾已老迈,不能酒矣。”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并肩进去。寺内牡丹开得正好,姿态各异,高低参差,有栽在青花瓷盆置于廊上,有生于阶旁,有丛植于庭院中间,有开于树下石边,颜色缤纷,粉白红紫、黄轻绿深,如流霞彩锦一般,雍容华贵、俊丽多姿,直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庭院中多处铺着绣茵,上头盘坐着三三两两的人,陈列着酒水茶果,锦垫外跪着温酒、煽茶炉的小厮使女。赵玄辉随着那人到了一处铺陈在牡丹从中的宽敞毯茵,上头最显眼的是一位躺着的青衣文士,正仰着头提着酒往自个嘴里倒酒,脸上身上已沾了不少牡丹花瓣。听见脚步声,慢悠悠地睁开眼睛,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说道:“你来了。”态度甚是倨傲不恭,赵玄辉轻轻一笑:“我来了。”
也不寒暄行礼,众人皆松快地坐下,旁边有跪着的丫鬟上来斟酒,赵玄辉拈杯一饮道:“上好的莲花白。”那文士拂落脸上花瓣,缓缓起身,笑道:“我酿的酒,哪里不好。”虚虚斜倚着一株姚黄,迷蒙着摇摇头说道:“有花有酒,也该有琴声相伴才好。”赵玄辉笑道:“珩儿奏一曲来助兴。”
跟着来的小厮忙把琴盒捧上来,林珩盘腿坐着,将琴放在膝头,拨动琴弦,弹了一首应景的《玉堂富贵春》,那文士听至曲终,摇摇头道:“不好。富贵气息太重,全无清丽。”赵玄辉驳道:“珩儿自幼富贵乡锦绣丛中养大,作此调,正合身份。”遂转头不去理他,只和座中旁人讲话。
在座的不是富有盛名的大儒,便是才高八斗的文人。有几个也带了小徒弟来,便彼此考校起来,一会儿让两位大儒的弟子比较棋艺高低,一会儿又命徒弟们即兴作画,还有叫小学生们射覆的。你叫我的学生舞剑,我便使唤你的徒儿吹箫的,倒是斗得一团乱。那青衣文士看了半天,才缓缓说道:“既已玩得差不多了,也该正经做两首诗。”座中人皆附和。
赵玄辉笑道:“既要作诗,也该商量个章程来。”中年文士笑道:“今儿做牡丹诗正应景,依我看,也不必太难,做首七言绝句也就是了,不必限韵。”那青衣文士斜睨着眼道:“那笔纸来。”他面前早就摆了一张紫檀小几,拂了拂纸,提笔一挥而就。那位出来迎接的中年文士笑道:“玉清还是如此不肯饶人。你的大作咱们早就拜读过了,今儿还是要看看孩子们做得如何?”他是不作诗的,只在一旁收录众人的诗稿,一会看到林珩的诗,不禁放声大笑:“好。诗意新奇,章法清丽。”
一旁有人好奇问道:“什么诗让吕公大赞特赞?”吕公笑了半晌才说道:“我单念两句,你们就知道有多好了。”咳了一声,才高声念道:“谁言富贵卑无格,天子诏来不肯遵。”众人皆捧腹大笑,赵玄辉也有些忍俊不禁,谦道:“劣徒顽皮。见笑了。”青衣文士哼了一声道:“锐气太盛。”林珩默不作声,只朝着看着他的赵玄辉眨眨眼,惹得赵玄辉心下暗笑不已。本以为收了个少年老成的徒弟,哪想也有这么淘气促狭的时候,哪里不让人心喜?
众人还在凝神构思,林珩忽然听到一阵橐橐的靴响,抬头一看王彬满面焦急地走了进来,虽他极力想保持从容,但举止皆现毛躁。林珩想林家一定有甚急事发生,但又不是甚大事,因此王彬虽心急,但也没有失态。他站起来向王彬招招手,王彬见这边众人皆在作诗,忙蹑手蹑脚地走过来,附到林珩耳边说了几句话。果不其然,原是贾敏昨儿未初便发动了,直到此刻还未产下孩儿。林母瞧着贾敏像是不中用,又知道林珩今儿在房山赏花,忙打发老成家人去接林珩回来。免得日后有小人以此作祟,攻讦玉儿长辈性命危急时还在饮酒作乐。
林珩听了,忙走到赵玄辉耳边向他告假,赵玄辉眉头拧紧道:“可有人来接?”林珩点头道:“派了八个老成家人跟车来的,人尽够使的。”赵玄辉才点头道:“也罢。你去吧,有了消息,再给我送信来。”林珩应了,怀泌眼见,跟了上来,拉着他的手送他出去。怀泌点头叹道:“你家这样最难理清。可难为你了。”林珩笑道:“这也没什么。横竖我二婶也是知礼的人,并不难处。”又说了两句话,林珩便上了马车,绝尘而去。怀泌望着车马远去的影子摇头叹了半天。
却说如今的承瑛堂,却是阴云笼罩,伺候的丫鬟媳妇们都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听着产房里那凄厉的尖叫,不禁毛骨悚然,有好几次,贾敏声息都弱了下去,灌了几回独参汤才缓过来。坐在厅堂上的三位主子,眼圈都熬红了。林海面无表情,看似淡然,实则掌心都掐出血来。林母却是不停地拨动手中的念珠,口中不停念着佛。
独秦氏昨儿熬了一夜,今儿又水米不沾牙,确实有些撑不住了。林母眼看着她精神不支,也心疼起来。昨儿秦氏劝她和林海皆去安歇,她一人守着产房,确实疲累了些。不免问道:“大太太可是累了,不妨下去歇歇。这会儿,有我和你们老爷守着也就够了。”
秦氏再三推辞,才应了,正要起身,不防一阵头晕眼花又跌回了椅内。林母和林海吓了一跳,产房里头那个看着不虞就够让人焦心了,不要连这个也出事了。林海忙喊道:“快请大夫来。”一面扶起她,要往内房去。林母急道:“这会子还讲究这些规矩,真真气杀人。”到底没阻拦他,任着林海搀扶秦氏躺到内室床上,又放下帐子,才让大夫进来看诊。
这大夫便是长住府上看护贾敏胎儿的那位名手,进来诊了一回脉,笑道:“恭喜大人。令夫人已有一月喜脉了。只是近几日疲累了些,有些劳神了。”林海先是一喜,再是一惊道:“大夫,腹中胎儿可好?”那大夫笑道:“母子俱是强健之人,好生调养几日也就无事了。”林母听到,合掌念佛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母子二人高兴得握住彼此的手,激动得笑不成声。半晌才平静下来,林母笑道:“咱们还是出去,让你媳妇安稳睡一觉。”众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邹太太回去用了午饭又转回来,看见林母、林海满面喜色地从内室走了出来,忙凑上去笑着问道:“可是生了儿子?”林母摇摇头,又觉烦恼,消了几分喜色道:“还不曾。是你大嫂子有喜了。”邹太太忙笑着恭喜道:“恭喜老太太。这可是添丁加口的好事。老太太也要眼见着子孙满堂了,如何还不乐呢?”林母笑道:“偏你会说话。我在烦恼你二嫂子。”邹太太想了想,拍手笑道:“依我想,二嫂子的孩儿也快出世。人家不是常说‘好事成双’么?老太太不如拿件大嫂子的贴身吉利物件递进去给二嫂子,譬如大嫂子上回生玉哥儿时的东西,我就觉得狠吉利,让二嫂子沾沾喜气也就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人说进展慢,废柴作者只能说抱歉,此篇慢热。大家如果想看哪种什么搞倒荣国府,摆脱贾家的桥段, ;只能说抱歉了,已有很多这种情节的红楼文了,不需要我凑趣。谢谢一路支持我的妹子,鞠躬了。
47黛玉出生
林母却觉有些不大妥当;犹豫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法子?可真有效应?”林母也是从内宅中纷争杀伐过来的人,素知女子善妒;而贾秦二人自上回封诰事后颇有些不睦;若东西递进去了,贾敏多心起来反倒无益。邹氏笑道:“这是我们故里的习俗了,但凡女子生产,身上佩一吉物,必能顺利生产。这吉物大多是是平安产育过的妇女们生产时用过的碰过的物事。譬如我……”话未说完,突然想起林海还在厅上;邹氏一时语塞;便掩了话头。
林母勉强道:“果真?”邹氏笑道:“不然有老太太从前的旧东西也是好的。我想着多年前的东西老太太一时要找也费事;二则大嫂子是平安产育过的人,现今肚里又有了哥儿;说来福气也不小,二嫂子肚里的孩儿沾了这股喜气,说不得立时就出世了。”张妈妈听了邹氏这话,仔细思索了一回,才凑到老太太耳边说了两句话,老太太点头道:“亏你记性好。倒记得那块玉佩,你去找来送到产房里去。”张嬷嬷领命匆匆去了。
众人正在焦急盼望间,听到外头一阵请安问好的声音,便知林珩回来了。林母顿时喜笑颜开,她都有大半月没见过这凤凰了,如今听到他回来,再也不顾旁人,只伸长脖子望着外头。门帘一动,一个风神秀逸、面若芙蓉的小公子快步走了进来,先是给众人行礼了,才听了林母的吩咐坐到她身畔去。林珩好奇道:“太太怎么不在?”林母笑吟吟道:“你太太有喜了,如今正在里间歇着呢。”
林珩愣了一下,才拍手笑道:“果真?这可是喜事,孩儿给老太太、老爷道喜了。”一面起身向林母、林海行礼道贺。心里却是暖洋洋的,秦氏肚中的孩儿可是他的同胞骨肉,就如同前世他与他大哥一般,血脉相连、骨肉相亲的兄弟。这与贾敏养下的孩儿,天上仙女转世的绛珠仙子远远不同。林珩心里升起了浓浓的期盼,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秦氏,忙对林母说道:“我去看看母亲。”林母拦到:“你娘这几日操劳得狠,这才刚歇下,你也别急着见,等你娘醒了再见罢。”林珩只能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心思,坐着与林母说话,听见林母、林海二人皆未用午膳,又忙劝他们:“老太太、老爷请多少用些东西罢。若是婶子知道老太太、老爷如此忧心,倒添了一桩不安,便是孩儿看着也心疼。”
一面命玫云下去备些清淡的粥食上来。林海、林母皆不忍拂了他的一片孝心,倒被他劝着受用了好些东西。饶是林海心里正为发妻愁苦,也分出几分心思到林珩身上。邹氏在一旁看了,未免咋舌,先前她和秦氏也不是没苦劝过二人吃饭,二人都不为所动,如今林珩轻飘飘两句话,二人都依了。可见这林家下人总说“大爷是老太太、老爷的命根子、心头肉”,这话再不错了。
秦氏是真真母凭子贵了,便是贾敏此胎产下哥儿也不妨事。听着老爷说起,这珩哥儿是何等的天纵之才,日后强爷胜祖也是有的,等这孩儿长大了,珩哥儿早就长成了,说不定连状元也考上了,贾敏的孩儿如何与他争?她们家客居此处,自然要有点眼色,不说洑上水,但好歹也别得罪了掌权人。因此她虽然对着贾氏敬重,但对秦氏却更殷勤。
且不说这边众人思绪纷纷,只提张嬷嬷气喘吁吁地从介寿堂到承瑛堂跑了一个来回,原来张嬷嬷年纪大了,本不该她亲自跑腿,奈何林母小库房的钥匙,是她和碧山掌管的,这汉玉双莲佩又是她亲手收的,可巧碧山染疾挪出去调养,她只好亲自去取。待缓了口气,张嬷嬷才推开产房的门进去,扑鼻而来的是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汗味、熏香味、脂粉味,十分难闻。史婆子满头大汗地站在贾敏身旁为其鼓劲道:“太太,再使点力气,哥儿就要出来了。”
张嬷嬷凑到史婆子身边问道:“太太可要生了?”史婆子无暇分心,林母不能进产房,已经打发张嬷嬷进来探问了几回,史婆子只能千篇一律地回道:“快了。”张嬷嬷道:“老太太命我给太太送玉佩来,说是佩在身上可助生产。”史婆子双眼一亮,喜道:“果真?”贾敏难产如此之久,史婆子早就心慌意乱,如今听到有可帮助生产的东西,立时喜上眉梢,只是不好造次,不然早就动手抢了给贾敏佩上了。张嬷嬷含笑道:“这是三太太故里的习俗,听着好像很灵验。”张嬷嬷把秦氏的话告诉给史婆子知道,凑到贾敏身边,难道:“太太这样也无法佩玉呀!”史婆子病急乱投医,忙说道:“不如放在太太手里握着。”张嬷嬷依言掰开贾敏的手,把玉佩放到她手里。
贾敏早已痛得神志不清了,身上的寝衣不知汗湿了几回,鼻尖突然闻到一阵淡淡的芬芳甜香,耳畔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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